她終於釋懷,用手機撥通了當初的電話,無論他是與杜瑞還是旁人結婚,她都欠他一句“對不起”。但是她猜想接電話的也許已經不是他,畢竟過了這麼多年,可是接通了的電話對麵隻是一種長久的沉默,言頌聽著那種壓抑而斷續的呼吸聲,疑惑自己似乎聽到了悲傷和慌張。宋延不是這樣的人,他一向自信而豁達,如先秦孔子之徒曾子,有著“穿著輕薄春服,在沂水河畔沐浴,在高坡展臂吹風,一路唱著歌而回”的理想和風度,大抵不會如此,隻是她聽錯了吧。
她停頓了,而後開口:“是阿延嗎?”
對方依舊沒有說話,也並沒有掛斷電話。
言頌心中卻因此確定是他,竟羞愧得不能自已,之後,才小聲道:“阿延,對不起。”
她為當年自己不負責任的放棄而道歉。
電話那頭,當年隻是初初戀愛的少年,如今卻是成熟穩重的男人。
他開口,簡潔而沙啞:“一千八百零五十。”
言頌詫異:“什麼?”
那邊的人窒了窒,許久才輕輕歎息:“我說等你幾日,之後每天都在想,過幾日,你才能改變主意。過了幾天你沒回來便又等了幾天,起初沒察覺,剛剛不經意算了算,這許多個幾天已經一千八百零五十天。”
他如此輕描淡寫,言頌先懵逼,隨後又哭成傻逼。
她跟爸爸打電話說:“我又戀愛啦。”
爸爸跟她說:“換了人啦。”
她握著一雙如玉的手,微微微笑:“還是那一個呀。”
言希睜大眼睛,迷迷糊糊想著,還是哪一個呀,他問阿衡,阿衡把灰白的頭發靠近逐漸鬆弛的長頸。
他們在一起半輩子,阿衡笑了,親了親不知何時爬滿皺紋的俊顏,輕道,那不重要。
隻要本心還在,那些在的不在的,守在原地的還是離開的,都不重要。
你真正需要什麼,隻有你知道。
言頌曾問宋延:“你當年為什麼那麼隨意就答應了那封表白信?”
宋延說:“你在情書裏說,‘言頌,你看,春天來了,風清爽而不黏人,麻雀雖灰撲撲但也胖乎乎的,草變綠了花兒結了苞,大家臉上掛著平和的笑意。’你看著我,讓我覺得,如果拒絕了你,風會停,麻雀也會變瘦。”
言頌窘迫:“那是別人告訴我的話。”
宋延說:“我初讀大學時,別人告訴我,哲學院的言頌很有名。”
“是因為言頌有很出名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吧。”言頌笑了,如今卻隻剩釋然,釋然麵對自己是平凡人的模樣,也釋然放過自己。
宋延訝異:“他們告訴我,哲學院有一個秀美得像一幅畫的姑娘,她的眼睛會發光。因為熱愛助人,又不與人爭強鬥狠,所以特別招人喜歡。後來,他們還曾拉我去偷偷看你。”
言頌吃驚極了,從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幾時也是別人眼中仰慕的對象。
她說:“那你那天……”
宋延微微笑了:“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我,從不吃辣的我那天為什麼會出現在滿是辛辣的小攤前。所以,你會不會寫情書,情書寫給誰,情書裏說了些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阿延,為什麼沒有主動找我?”
“我怕你再告訴我,你要分手。拒絕一次,我騙自己這是假的。拒絕兩次,我卻不知如何挽回。畢竟,你是個優秀又開朗的姑娘,喜歡你的男孩有很多,從理性的角度,我想讓你有更好的選擇,可是從私人的角度,又不願意放你離去,所以一直猶豫僵持在原地,自欺欺人,仿佛時間永遠停止在我們還是情侶的那一日。”
言頌心中竟酸澀難忍,她知道自己大概真的誤會了什麼。愛上誰,誰便是那個眼中最優秀的人,饒是他在旁人眼中如何,竟都是沒有什麼幹係了。
她耿耿於懷的隻是外人的目光。
言頌擦去眼淚,深吸一口氣:“阿延,為什麼沒有選擇名模杜瑞,那是個極出色的姑娘。”
宋延說:“杜瑞是我君子之交的友人,記者李維斯問我,她是個大家公認的好姑娘,同她的婚期是否是真。我告訴他,我有了女朋友,她也是個好姑娘。我沒有理由為了別的好姑娘而舍棄自己的好姑娘。”
畢竟,好姑娘很多很多,我喜歡的好姑娘,卻隻有那一個。
言家小女訂婚時,雙方父母才初初見麵。
阿衡說:“宋延媽媽,你好。”
宋延媽媽兩眼發光,害羞地躲在丈夫背後,探出頭,看著昔日仰慕的女神:“溫學姐你好,我姓阮。”
言先生說:“宋先生,你好。”
宋延爸爸淡淡一笑:“言先生,你好。不過,我不姓宋。”
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