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又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道:“兩更一過,三更豈非就快要到了?”
趙無忌道:“不錯,兩更一過,三更很快就要到了。”
香香道:“他也是你的債主?”
趙無忌道:“是個大債主。”
香香道:“你欠他什麼?”
趙無忌道:“欠他一刀!”
香香道:“你還有幾個債主?”
趙無忌道:“大債主,就隻有這三個。”
香香道:“他們老早知道今天你會在這裏?”
趙無忌道:“他們不知道。”
香香道:“可是他們全來了。”
趙無忌道:“是我約他們來的。”
香香幾乎叫了出來:“是你約他們來的?你為什麼要把這些要命的債主都約來?”
趙無忌道:“因為欠了人的債,遲早總要還的。”
他忽然又笑了笑。“難道你看不出今天也正好是個還債的好日子?”
03
斷魂更又響了。
“篤、篤、當。”還是兩更一點。要什麼時候才到三更?
除了奪命更夫外,沒有人知道。
柳三更慢慢地從花叢中走了出來,青衣、白襪、麻鞋、蒼白的臉。
花叢中本沒有這麼樣一個人,現在卻偏偏有這麼樣一個人走了出來。
他手裏有輕鑼、小棒、竹更和一根白色的短杖。
--難道這就是奪命更夫追魂奪命的武器?
終年不見陽光的人,臉色本就是蒼白的,這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也是白色的,一種奇秘的慘白色,看不見眼珠,也看不見瞳仁。
--難道這個總是令人斷魂的奪命更夫,竟是個瞎子?
花叢外是條小徑。
彎彎曲曲的小徑,鋪著晶瑩如玉的鵝卵石。
黑婆婆和她的兒子就站在小徑旁的一叢芍藥裏。
瞎子當然看不見他們。
可是柳三更走過他們身旁時,卻忽然站下腳步,回過了頭,道:“黑婆婆,別來無恙?”
黑婆婆冷冷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淡淡地回答:“托柳先生的福,我們孤兒寡母,總算還沒有被人活活氣死。”
柳三更仰麵向天,仿佛在沉思,也過了很久,才長長歎了口氣,道:“這一別算來已有十三年了,日子過得好快。”
黑婆婆道:“每天都有三更時分,左一個三更,右一個三更,日子怎麼能過得不快?”
柳三更慢慢地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表情。
“何況有時候一天還不止一個三更,左一個三更,右一個三更,有的人老了,有的人死了,日子又怎麼能過得不快?”
他嘴裏在喃喃自語,手裏用白色的短杖點著地,慢慢地向前走。
走到毒菩薩麵前,他又停了下來。
他沒有開口,毒菩薩也沒有開口,麻袋裏已有兩條蛇箭一般竄了出來,完全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瞎子看不見,既然沒有聲音,瞎子當然也聽不見。
可是這兩條蛇剛竄過來,他手裏的短杖已揮出,恰巧打在這兩條蛇的七寸上。
兩條蛇立刻像麻繩般憑空掉了下去,躺在地上連動都不會動了。
柳三更歎了口氣,道:“我是不是又打死了你兩條蛇?”
毒菩薩道:“哼!”
柳三更道:“你是不是想要我賠?”
毒菩薩道:“你賠得出?”
柳三更淡淡地笑了笑,道:“那隻不過是一條竹葉青、一條飯鏟頭而已,你要我賠,我隨時都可抓個七八十條給你。”
毒菩薩吃驚地看著他,神色雖變了,聲音卻很冷淡:“用不著你費心,我自己也會抓。”
柳三更道:“既然你不想要我賠,我倒有句話要勸你。”
毒菩薩道:“你說。”
柳三更道:“你舍身喂蛇,以血肉換它們的毒液,雖然每次都能及時將蛇毒拔出來,可是多多少少總還有些殘毒留在你的血裏。”
他歎了口氣,又道:“天毒尊者的拔毒取毒秘技,並不見得是絕對有效的。”
毒菩薩既沒有承認,也不能否認。
柳三更道:“現在你血裏的殘毒,已經有一百零三種。”
毒菩薩忍不住問:“你看得出?”
柳三更道:“我是個瞎子,怎能看得出?”
他淡淡地接著道:“可是我知道,你血裏的毒性隻要再多加五種,菩薩就要變成僵屍了。”
趙無忌已走下了樓,站在燦爛的陽光裏,看著這個奪命更夫。
他心裏在問自己。
這個人究竟是真的瞎子,還是假的?
他不知道。
除了柳三更自己外,沒有人知道。
小徑上鋪著鵝卵般的圓石,短杖點在石頭上,發出的聲音很奇特。
那絕不是竹木點在石頭上的聲音,也不是金鐵點在石頭上的聲音。
這根短杖是用什麼做成的?
趙無忌也猜不出。
他抬起頭,看見柳三更已走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