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中,老皇帝看著香爐發呆。
半響,那紫煙燃完,他才對著太監吩咐了一句。
太監上前,滅了香爐。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歎息。
香是好香。
絕頂的西域紫涎香。
隻是他在香中加了料。
他死,她也必須陪著。
她的手段太過陰狠。
他害怕他大限之後,憶山不是她的對手。
憶山,太重情意。
可是權利爭奪中,最不能要的就是情意。
算計了這麼多年,他已經不知道。
是他入了她的圈套,還是她入了他的圈套。
總之……
一切都在塵歸塵、土歸土之後。
煙消雲散吧。
這樣迷離的夜。
他想起多年前,那個讓他心動的女子。
她溫婉一笑,百媚千嬌。
她呢噥一句,酥醉刻骨。
……
這樣國色天香的女人。
竟然在皇陵的那把大火中,化為焦炭。
“淑妃……”
老皇帝輕聲呢喃。
他似乎又看見了周淑的一舞傾城。
微笑著伸出手,想要握住淑妃的裙裾。
可是淑妃卻輕笑著躲開。
他舉起的手,重重落下。
唇角始終掛著一抹滿足的笑意。
外麵有值夜的太監過來巡視。
見老皇帝靠在龍椅上,雙目緊閉。
他唇角的笑意,似乎是睡著了般。
太監上前,拿了錦被,蓋在老皇帝身上。
他的手觸及老皇帝冰冷的臉頰的時候。
倏然大驚,老皇帝,駕崩了……
於此同時,未央宮中。
皇後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進大殿。
她感覺到腰酸背痛。
果然是老了。
不比年輕的時候了。
她喘息著坐在軟塌上。
宮女在她身邊忙碌。
幫她準備著晚膳。
她看著鋪好桌布的長桌。
微微歎息。
她沒有胃口。
不知為何。
這個時候。
她很想祁楚昊。
她的兒子……
她的太子……
她算計了一輩子的因由。
對著宮女揮了揮手。
宮女停止手中的活,上前。
“去,宣太子進宮……”
宮女躬身應是,低頭便走。
走在門口的時候,又聽見皇後的聲音。
“回來吧,還是算了!”
皇後麵露淒然之色。
其實,她很想她的昊兒。
但是皇宮是個是非之地。
她也不能給昊兒太多愛的感覺。
那會讓他的昊兒,更加不能自立。
這麼多年。
她一直在想。
為什麼祁憶山可以長成現在這般獨當一麵。
而她的昊兒。
一直天真的在她庇護下生存。
後來,她明白了。
憶山沒有母親。
他沒有一個她這樣的母親可以幫他算計。
他隻能靠他自己。
所以……
皇後疲憊的靠在軟塌上。
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
鼻子裏麵癢癢的。
她很想去碰一下。
這麼想,她也這麼做了。
用手一抹。
鼻息間流出的。
猩紅刺目。
全部都是鮮血。
她再抹一下。
那鮮血竟然越流越多。
她有些害怕起來。
旁邊的宮女大驚大叫。
她隻看見她們的嘴巴。
不停的閉上張開。
她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
眼眶有些濕潤。
她又一次想起了她的昊兒。
顫抖著沾滿鮮血的手。
“太子,去叫太子……”
宮女哭著跑了出去。
有機靈的宮女去宣禦醫。
可是禦醫到的時候,皇後已經停止了呼吸。
禦醫看著皇後平靜的麵容。
又掰開她的臉皮查看了一番。
最後一言不發的離開。
皇帝駕崩,沒有留下任何遺詔。
太子理所當然的繼位。
楚國二百三十六年,帝駕崩,皇後因傷心過度,追其仙逝,太子繼位,改國號為昊。
昊曆元年,冬,先帝去世的第三個月,雪下的很大,將整個皇宮都埋在這一片銀裝之中。
祁憶山把玩著手中的一枚小刀,看著外麵的雪景,鳳眸深沉。
衛青衣走過。
他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小刀。
用手指試著匕首的刀鋒。
“他就要動手了……”
衛青衣的聲音淡淡的。
“我們什麼時候離開皇宮?”
祁憶山回頭看他,眉頭微蹙。
“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我們就鷙伏在皇宮,伺機而動!”
衛青衣丟下小刀,拇指輕撚食指上被劃出的一個傷口。
“祁楚昊不是笨蛋,他已經開始注意你,並且派人查我的身份了!”
祁憶山淡然的站起身,雙手環胸。
“他查不出個所以然,叫他去查吧……”
還有,衛青衣語氣一頓。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薄薄的人皮麵具。
“戴上這個,我保證誰也認不出你!”
祁憶山接過,靜靜的看了半響。
揚手,將麵具仍在一邊的炭爐中。
麵具遇火,在炭中劈裏啪啦的燃燒起來。
一股燒焦的皮脂味彌漫在空氣中。
衛青衣皺眉。
“你不能總是戴著麵紗躲在這裏……”
“你看看我……”
祁憶山回頭,揭下麵紗。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竟然變得平淡無奇。
連深邃犀利的鳳眸,似乎都被一層灰色籠罩起來。
衛青衣輕笑出聲,“好小子,原來早有準備!”
“如果我沒猜錯,我們今晚就要動身離開皇宮……”
“為什麼?”衛青衣挑眉一笑。
“因為,祁楚昊不是笨蛋!”
祁憶山勾唇,那風華絕代的笑容,在他平淡無奇的臉上炫目無比。
禦書房中,祁楚昊看著皇帝留下的折子。
眉頭緊皺。
他一直沒有想過,自己做皇帝,會是什麼樣。
如果祁憶山不死的話,皇帝會是他吧?
他一定是個好皇帝,果敢狠絕!
可是他不行,他太多牽絆。
比如削藩……
雲南的蕭家,根本是一個不能動的毒瘤……
北瑤的獨孤家,是他的舅家,這能動嗎?
還有西陲的蒙家,人家早就脫離朝堂的管轄很久。
從始祖開始,蒙家自力更生,年年對朝廷納貢。
奉公守法,他有何道理削藩?
新帝的手,撥弄折子。
從哪裏開始動手?
舅舅那裏,他先書信解釋。
可是蕭家……
靈光一閃間,他想起了一個人。
衛青衣,那個聞名天下的謀士。
他白吃白喝養了他好幾個月了。
現在,是該他出力的時候了。
於是,一擊雙手,召衛青衣覲見。
衛青衣領著一則削藩的聖旨,回到了別苑。
看著他臉上詭異的笑容。
祁憶山微微眯眼,“怎樣?什麼時候動身?”
衛青衣兩根手指輕搖,“我明天動身,你不動身!”
祁憶山皺起了眉頭。
“我怕你看見你的老情人,會忍不住!”
衛青衣抿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的看著祁憶山。
祁憶山臉色冷寒。
有多久,他沒有再想起那個名字了?
那是個讓他痛徹心扉的名字。
有時候深夜醒來。
他會恍若隔世。
前世的那般深愛,那般依戀。
在暗夜中想起。
會覺得那是一場旖旎的夢。
夢醒了,心口猶在銳痛。
他伸手,摁住自己跳動的心髒。
“不用擔心,沒有什麼,會再讓我忍不住!”
雲南王府中,蘇荷西呆呆的坐著。
她臉色蒼白,尖尖的下巴抵在膝蓋。
那一雙眼睛,因為削瘦,所以顯得大的驚人。
隻是那雙大眼睛,沒了往日的靈動。
仿佛蒙上了一層死灰的色彩。
她黑瀑布般的頭發,傾瀉在肩膀。
包裹住她孱弱的嬌軀。
秀兒在旁邊看著,歎息一聲。
自從小姐聽到祁憶山去世的消息之後。
就一直這幅模樣。
她甚至不肯服下千絲毒的解藥。
索性蕭寒逸強迫她服下。
可是服了解藥之後,她又不肯吃飯不肯睡覺。
已經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發生了太多的變故。
現是祁憶山離世。
接著是老皇帝駕崩。
連皇後……
太子繼位,對雲南王府來說。
還不知道是福是禍。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
蕭寒逸拿著一碗清粥走進。
看著蜷縮在床角的女子。
他心裏一痛。
靠近她,他板起她的下顎。
如往常般點了她的穴道,一口一口喂粥。
一碗喂畢,他解開她的穴道。
她臉色更加慘白,踉蹌著起身。
撫著門就大吐特吐起來。
她吐的嘔心瀝血。
仿佛想將五髒六腑都吐出來般。
看著她孱弱的身影。
蕭寒逸眸中蒙上了一層鬱色。
她已經,三個月沒有開口說話……
祁憶山的死,帶走了她的心。
“我要告訴你兩件事……”
蕭寒逸放下空碗,眉目淡然。
“第一件,她想見你……”
蘇荷西清眸有了色彩,隱有流光轉動。
“第二件,祁憶山有可能沒有死,他的墓穴,是空的……”
蘇荷西撫著門框起身,張大了嘴巴。
不可置信的看著蕭寒逸。
蕭寒逸轉身,對著秀兒吩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