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我才突然回想起在碧雲寺內那位僧人所說的話,一個人兩種命運,想來他說的其中一種,就是柳憶如死於非命。而另外一種就是我成為羅芳菲,無形之中延續著憶如的生命。我無法接受自己成為羅芳菲,到了夜裏,隻要一閉上眼,就看見刑場上血腥駭人的那一幕。
我害怕,擔心魏家人做了鬼來找我尋仇。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丫頭們便輪班侍候我,陪我說話聊天,一直伴我到天亮。我就這樣晚上不睡覺,白天補睡,即使如此,白天我睡著的時候也是噩夢連連,接連幾天下來,我有些心神不寧,精神不振。
這天我坐在院子裏蕩秋千,綾兒從外麵匆匆跑進院來,見了我立刻叫道:“郡主,大事不好了,那個靖王爺來了,郡主您快回找地方躲躲吧,說不定,他等一會兒就上咱們這兒來!”在院裏陪我蕩秋千的金枝和小雨,聽聞此言均是一愣,忙拉住秋千,急道:“郡主,咱們出府躲躲吧!”
我微蹙著眉頭,看了看天空,回想到,他曾經說過,我若是沒有生下孩子提早丟了性命,他便要鄧王府的人,全部給我陪葬,看來,他報複的行動開始了。想一想,我驚出一身冷汗,直覺一場腥風血雨即將來臨。
她們三人見我發呆,心中暗暗著急。金枝上前扯了扯我衣袖,急道:“郡主,您怎麼了?”
我一驚,回過神來,剛想開口跟她說話,隻見門外人影晃動,一名小廝走進來道:“郡主,王爺請您去前廳。”
我冷靜下來一想,與其退縮,不如提起勇氣來麵對他,當下應了一聲,命小廝先行,喚了綾兒一個人陪我過去。我從側門進了前廳,隔著窗便聽見主廳內,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小王想帶郡主出府走走,不知嶽父大人意下如何?”
綾兒突然止住腳步臉色微變,呆呆地望著我,顫聲道:“郡主!”
我隱去心頭的不安,穩住神情,挑眉道:“怕什麼,你快點回去幫我找把琴來。”綾兒轉身撒腿跑了出去,我在側廳內靜坐下來等她,聽著他們在主廳內說話,無非是沈卓遠想帶我出門,看來他在打羅芳菲的壞主意,可惜,我不是羅芳菲,不然,今天豈不是叫他欺負了去。
沈卓遠啊沈卓遠,你害死我一次,這一次,咱們身份平等,誰會方寸大亂,還說不定呢?走著瞧,我絕不會輸給你!
不一會兒,綾兒抱琴回來,我接過琴來輕輕撫弄了一下,琴弦發出一聲脆響。
綾兒瞅著我不解其意,我對她淡淡一笑,彈唱道:“天上人間盡蒼桑,人生在世為誰忙?誰人道說紅顏短,世俗論斷命不長。興歌起舞宮門樂,怎奈撫風話淒涼。風雪無情花落淚,為伊生死恨斷腸。縱使紅顏今安在,此心亦傷共徜徨。與伊相聚夢一場,悔不當初淚千行。”
一曲彈唱作罷,側門突得被人推開,我按住心頭一驚,抬眼向他望去,隻見他目光如刀,快步走到我麵前,將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冷道:“你怎麼會彈這首曲子?是誰教你的?!”
我在他冰冷的表情裏看不出任何情緒,不由打了一個冷顫,直覺得室內氣溫下降,有點冷。
他見我不語,伸手在琴弦上撥了幾下,凝視著我,眼中極常冷清,冷道:“憑郡主的喜好,怎麼會彈這首曲子?一定是有人特意教你的吧!是誰?你的義兄,段溟陽嗎?”
鄧王心頭閃過許多疑問:他這個自小嬌寵的女兒,何時會彈琴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不知道?
我從他身邊走過,特意回過頭看了看他,小聲道:“靖王第一次聽到此首的時候,還記得在哪嗎?這是你第二次聽到,想必心裏一定不是滋味吧!”他果然臉色大變,神色失常,突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冷道:“你說什麼?”
我見他亂了分寸,叫道:“你幹什麼?放手,爹!你快叫他放開我,他抓得我好痛。”
沈卓遠臉色一沉,愣了愣神,意識自己心亂了,快速放開她。
得到自由,我還未來得及撲到鄧王懷裏放聲大哭,就見鄧王妃從外麵飛身撲進來,一把將我摟在懷裏,哭泣道:“在我們府上,靖王就如此對待菲兒,若是菲兒嫁過去,豈不是會受盡欺負,王爺,你看到了麼?咱們就是拚了老命,也不能讓女兒嫁進靖王府去受苦啊!”
我作勢痛哭,偷偷瞄向他,隻見他臉色鐵青,頓時說不出話來。心中一喜,再瞄了一眼我那個鄧王爹爹,隻見他聲色俱厲地說道:“靖王!小女受了驚嚇,我看,今日之事,就此為止。請,不送!”
沈卓遠看著她的背影,心頭不禁顫動,她如何知道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那首曲子?想到這兒,他心中猛得一震,自問道:我這是怎麼了?不過是聽了憶如以前曾經彈過的一首曲子,我發什麼愣?麵對鄧王眾人,他生硬的說道:“告辭!”不待有人相送,拂袖而去,暗自恨道:羅芳菲,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鄧王府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