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金城大戲院門口,高懸話劇《娜拉》巨幅海報,寫著“趙丹、藍蘋領銜主演”。那時的趙丹已是上海的名演員,“藍蘋”這陌生的名字頭一回亮相,就跟趙丹並列,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金城大戲院,亦即今日的黃浦劇場,坐落在上海市中心的黃金地段——北京路、貴州路交叉口。筆者在一九九五年十月二日走訪了黃浦劇場。據告,建成於一九三四年,在當時是上海首屈一指的戲院,有七百多個座位。解放後,周恩來在這裏觀看了筱文豔的演出,建議改名為黃浦劇場。
一九三五年六月二十七日,當夜幕籠罩著上海,落成不久的金城大戲院變得熱鬧非凡。《娜拉》在這裏首演。
“亮晃晃的演員!白熱化的演技!大規模的演出!”在當年的上海,話劇已沉寂多時。《娜拉》的公演,成了新聞熱點。金城大戲院裏座無虛席。
公演持續了一周,上座率一直保持滿座。魯迅也去觀看了《娜拉》。
上海各報紛紛報導《娜拉》的公演。“藍蘋”的大名,被用鉛字印在許多報紙上,飛入千家萬戶。
頗有影響的《時事新報》刊出了《新上海娜拉》特輯,刊頭是藍蘋的大幅劇照。
上海《晨報》在一九三五年七月二日所載蘇靈的《觀〈娜拉〉演出》一文,這樣評論了趙丹和藍蘋的演技:
趙丹,他是一個年青的藝人,他的長處並不是天賦的,他沒有標準的健美體格,而且他也並沒有怎樣好的嗓音;但他努力,誠懇,對於劇中人的人格,思想,情感,肯下功夫去體驗。而在藝術上,他肯刻苦地鍛煉。在《娜拉》中他飾娜拉的丈夫郝爾茂先生。他能刻畫出郝爾茂這樣的一種人物來,一個家庭的主人翁,一個社會上有著相當地位的功利主義的紳士。在易卜生當時代的歐洲一直到現代的中國,郝爾茂正不知有多多少少。在《娜拉》這劇中,郝爾茂要算是難演的角色,但趙丹很輕易的勝任了。
其次,我要說出我的新發現。飾娜拉的藍蘋,我驚異她的表演與說白的天才!她的說白我沒有發現有第二個有她那麼流利(流利並不一定指說得快)的。自頭到尾她是精彩的!隻有稍微的地方顯缺點,即有時的步行太多雀躍了;有時的說白因太快因而失卻情感了。
在首演的翌日,《民報》刊出海士的《看過〈娜拉〉以後》一文,也寫及藍蘋:
人物配得適當而演技也恰到好處的,應當記起藍蘋,金山,魏鶴齡,吳湄,趙丹五人,每個人物的性格,是被他們創造了,而對白也那樣完美。尤其是第二幕,為了藍蘋的賣氣力,那動作和表情,就像一個樂曲的“旋律”一樣,非常感動人,到帶著眼淚,跳西班牙舞時,這旋律是到頂點了,覺得全人類的自私與無知,都壓榨在她身上,可憐極了。
二十一歲的藍蘋,頭一炮打響,她成功了!
她能夠演好娜拉,除了她自己的演技之外,還有重要的一點,她跟娜拉心心相通!
她一遍又一遍讀《娜拉》。她發覺,娜拉那“叛逆的女性”跟她的性格是那樣的相似!她以為,娜拉是她,她就是娜拉——她成了娜拉的“本色演員”!
她在《從〈娜拉〉到〈大雷雨〉》一文中,得意起來了。
“記得在演《娜拉》的時候,我在台上真是自在極了,好像娜拉與我自己之間沒了距離,把娜拉的話當做我的,把我的情感作為娜拉的,什麼都沒有擔心,隻是像流水似地演出來了。”
後來,她在一九三九年九月十三日《中國藝壇畫報》所載的《我與娜拉》一文中,也這麼寫道:
“當我初讀《娜拉》的時候,我還是一個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孩子。但是無形中娜拉卻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我熱烈的崇拜著她,我願意全世界被玩弄著的婦女都變成娜拉。”
“沒有多久,我也離開了家庭。雖然和娜拉出走的情形不一樣,但是我卻要照著娜拉所說‘做一個真正的人!’……”
“也許會有人說:‘還是回到家裏吧’不,我們決不能畏縮的退了回去,無聲無息的被毀滅了。我們應該更加努力!但是必須認清努力的目標:這不是一個個人問題,而是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我們要本著娜拉出走時的精神,挺起胸膛去爭取社會上確切不移的地位。”
初出茅廬,初登舞台,藍蘋是用功的、是刻苦的。《娜拉》成功了。甚至有的報紙把一九三五年稱為“《娜拉》年”——這當然是從中國的戲劇史的角度作出的評價。
不過,舞台畢竟受著多方局限,一場戲的觀眾不過幾百人、上千人,難以出“大名”。
藍蘋期待著在上海出“大名”。她看中了電影——如果當上電影演員,銀幕擁有比話劇多得多的觀眾,她便可以名揚四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