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秋雨。
白露剛過,秋風乍起,天是一天比一天涼了。
室內煙氣彌漫,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異香。
粉紅色的紗幔,粉紅色的地毯,粉紅色的燈籠……一切都是粉紅色的,仿佛情人那迷茫的眼波,溫暖而清雅。
李豆豆伏在雲十三郎的腿邊,溫順得像一隻小貓,癡癡地望著從他口中徐徐吐出的一個個白霧似的煙圈,望著它們飄飄忽忽地在空中遊蕩,臉上現出一付神往的表情。
豆豆平日最討厭那些總叼著煙鬥噴雲吐霧的老頭子們,更討厭那股嗆鼻的煙味兒,但自從見了雲十三郎抽煙後,她的看法完全變了。豆豆從沒見過能把抽煙這件事做得如此優雅,又如此瀟灑的人,看他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個個美妙的煙圈兒,她甚至懷疑那些可愛的“小東西”是否被賦予了生命,因為它們不僅會滿屋亂跑,久久不散,甚至還會飛到她的鼻子下麵,倏地鑽進去,嗆得她咳出了眼淚,過後又覺得心裏甜絲絲的,無比舒服受用。
豆豆覺得,看雲十三郎抽煙,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李豆豆人如其名,生得嬌小玲瓏,俏麗頑皮。盡管已經快過十八歲生日了,但臉上仍有股掩飾不住的又可憐、又可愛的孩子氣。她不僅喜歡看雲十三郎抽煙,而且喜歡看他眼神裏那種懶洋洋的惑人的魅力,但最喜歡看的還是他凝思的樣子——睫毛下垂幾乎掩沒眼球,挺秀的鼻子仿佛含著神秘,每當他想到明澈時,眼皮開幕一般倏地抬起,晶瑩的黑眼睛照例這麼一耀……可憐的豆豆,她簡直為他著迷了。
屋裏好靜,隻聽見秋雨沙沙擊打著窗子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屏風後忽然傳來一陣放肆的笑聲,原本寧靜的氣氛頓時被打破了。
豆豆不滿的皺皺鼻子,直起身來,抬眼望去。
雲十三郎卻依舊動也不動,顧自吐他的煙圈。
屏風後轉出一個穿著淡青色紗衣的婦人,她剛剛洗完澡,頭發散在肩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兒,四十多歲年紀,卻打扮得很妖冶,塗著血紅的唇膏,越發襯的她那張嘴唇的豐厚。她生的不美,身材高大,膚色微黑,但渾身上下有股狂熱的勁頭,那是一種奇特的、粗狂的氣質,使她顯得與眾不同。
這婦人就是雲十三郎的夫人,李豆豆的姨媽,“武林第一世家”的女主人——姬雍容。
此刻,她正邊往嘴裏拋著蠶豆,邊扭著身子走到桌前,隨手取了隻酒泉玉製成的夜光杯,注滿了猩紅色的葡萄酒,緩緩呷了一口,眼睛卻瞟著十三郎,膩聲道:“三更天了,你還不睡?又想什麼呢?”
雲十三郎理也不理。
姬雍容伸出手臂攬住他,兩眼癡迷迷地掃著他的臉,低聲道:“不早啦,咱們睡吧!”
雲十三郎不耐煩地吐出一口煙,輕輕推開了她。
姬雍容似乎有些怕他,不情願地咬了咬牙,眼珠一轉,臉上忽又現出獻媚討好的笑容,用疼愛的近乎阿諛的聲音道:“也好,我陪著你。”說罷,徑自坐在一旁,慢慢呷著酒,但一雙眼睛卻仍忍不住瞄著他,裏麵的情焰簡直可以燒著豆豆的頭發了。
豆豆說不清為什麼很不喜歡雍容,盡管她從不敢把這種感情表露出來。此刻,她望著坐在麵前的這一對人,忽然產生了一個古怪的念頭:“姨父才十九歲,又生得那麼美,為什麼會娶了姨媽這樣的女人?兩人不僅年齡相差很遠,而且相貌也極不相稱……唉,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吧!”豆豆有時真想問問十三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又生怕自己的話傷害了他,所以終於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