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2 / 2)

可是,當工作人員麵無表情的說著諸如不符合規定,不予辦理之類的話語時,他才不得不麵對,之前自己一直刻意去回避的問題。

在那個政治和意識形態被無限強化的年月,旁的不說,隻她身上那一半意大利血統,便連一般的中國人家都不見得能接納得了,更何況,是他那樣的政治家庭。

汶希是一貫的淡然,並不在意,可是他心裏,卻是難過而內疚,他愛她,卻連最起碼的名分都給不了她。

也因此,他拒絕了留蘇歸來後早早分配好了的工作,是,那是他的夢想,絢麗而光彩奪目的政治舞台,在那裏,他可以有改變這時局的力量,他可以將自己的所學,變為國家實實在在的變革和財富。

可是,同樣的,在那裏,他會離他所愛的女子愈遠,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除了他的家庭,還將多了他的身份這道鴻溝。

他不見得就選擇了放棄理想抱負,可是,卻是明白自己絕不能沒有汶希的,於是,在他還想不出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之前,他隻能不負責任的選擇逃避,進這樣一家小工廠,賺取微薄的工資來養家糊口。

“一遠,你不會不知道,我一直希望能有你這樣一個兒子。後來,知道你帶了個女子回國,我雖遺憾你和國安沒有緣分,卻也明白感情的事情是不可以強求的。”陸秉德的聲音再度響起:“可是一遠,你怎麼就那麼糊塗,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不好,那個聶汶希,和她在一起,會毀了你啊!”

“陸伯伯,就因為她有一半意大利血統,你們就把她全盤否認了嗎?”

“不,我不會,家庭出身雖然是我會考慮顧忌的因素,但我真正否決她,完全是因為她的個人因素。”

陸秉德平靜開口,而何一遠定定看著他,一個字也不說。

“我是在國平國安他們回來以後,才知道聶汶希的大致情況的,之後,應你父母的要求,也對她做了進一步的了解。那些情況我沒有跟你父親說,他在戰場上跟了我那麼多年,我不想到了最後卻是被自己的兒子活活氣死。”

“我並不覺得汶希有什麼可以值得指責的。”何一遠的禮貌仍在,語氣卻已漸漸冷淡。

陸秉德自是聽得出來,卻也不在意,依舊看著他,緩緩開口道:“她在蘇聯期間的學業荒廢,偷竊,墮胎這些我不提,她與意大利黑手黨千絲萬屢的聯係我也不提,隻一點,她勾引你,騙得烏裏揚諾夫兵工廠的那些圖紙,就得上國際軍事法庭。”

“不關她的事,那是我自願……”

“混帳話!” 陸秉德一聲怒喝,打斷了何一遠急急的解釋,他待他一向都是溫和慈祥的,這樣聲色俱厲還是第一次:“你為了一個女人,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你是在說你串通資本主義,出家情報和機密嗎?你父親用血汗開創了共和國,竟然養出你這樣一個通敵叛國的兒子,你置他於何地?”

何一遠一時之間,隻能頹然坐下,一句話也說不出。

陸秉德看了他良久,終是沒再多說什麼,隻讓他好好想想。

臨走的時候,他意味深長的回頭:“一遠,或許現在你會怪我和你父親,但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們的苦心的。”

語音幽深回旋,何一遠驀然抬頭,卻隻見他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