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1 / 1)

汶希是從大大小小的報刊新聞裏,看到陸秉德車禍身亡的消息的,車子以極快的速度,猶如失控一般撞上了路邊的護攔,陸秉德和駕車司機均是當場斃命。

舉國震驚與哀悼,中央高層親自一一慰問了陸秉德的家屬,情意殷殷,優撫有加。

在所有的報道新聞裏,何一遠的身影並不少見,有一張照片上,國家元首親自握了他的手,眉目慈愛,殷切叮囑,很是親厚。

兩年的時間裏,該做的,能做的鋪墊和安排,陸秉德已經一一打點好,再加上何一遠本人的能力和手腕,一切的人情世故已是水到渠成,關係網已建立鞏固,並不會因陸秉德的辭世而有所改變。

汶希笑了一笑,知道陸秉德的離世非但不會對何一遠的仕途造成任何影響,相反,或許還會為他今後的發展添上一筆無形的政治資產。

他本身有足夠的能力與資本去實現政治抱負,並不需要依靠陸秉德的裙帶關係,而陸秉德的意外辭世,留一個清廉光輝的形象給世人,上至高層,下至民眾,看待他的後人時,無可避免的將多一分體恤與顧念,這對於何一遠來說,無疑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從此往後的仕途發展,將真正的一帆風順,平步青雲。

放下報紙,汶希看了一眼天邊,夕陽夕下,餘暉灑滿整個陽台,她起身,往屋內走去。

本來下午是有課的,有一個老師臨時有事與她換了,身上也感覺倦倦的,於是她索性請了假回家。

從臥室,到客廳,再到書房,她的腳步本就輕淺,此刻赤著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更是沒有半點聲響。

書房門是虛掩著的,而她卻是站住,不再向前。

她看著兒子站在書櫃邊上,從抽屜裏拿出了她的藥瓶,一粒一粒,倒出了所有藥片,再將另一個藥瓶裏的白色藥片一一裝入。

孩子換好了藥,卻沒有立刻離開,他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沉默看著緊閉的抽屜。

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起來單薄得讓人心疼,雖是背對著她,但孩子身上所籠罩著的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悲涼氣息,還是讓她本以為不會再痛的心,驀然撕開一道血口。

她靜靜的看著他幾乎凝成雕塑一般的背影,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孩子終於慢慢的轉身,看到了站在門邊的她,整個人霎時僵住。

她勉強自己對著孩子笑笑,走過去,牽起了他冰涼的手。

那天晚上,她親自下廚,平常雖然偶爾也會做些吃的,但都不過是最簡單的餐飲,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從外麵買回現成的食物。

因此,這樣正式的為他籌備出一桌豐盛晚宴,於她還是第一次。

將最後一道羹湯端上桌,她看著兒子漂亮的臉上一片漠然,以及漠然之下,掩不住的,哀沉的痛與悲涼,沒有一分八歲孩子該有的天真無憂。

她心一酸,轉身到房間裏取了一直藏著的酒,1961年的PETRVS,她對著兒子笑笑:“快吃吧,雖然我不大自己動手,可廚藝卻是很好的。”

她並沒有誇口,從前在西西裏的時候,即便再挑剔的饕餮之徒,對於她所做的菜肴,亦是讚譽有加。

此番費了心思準備的晚餐,每一樣都極為精致可口,然而,這一頓晚餐,卻吃得極為沉悶,大部分時間兩人都是沉默,隻聽得餐具的響聲,打破一室冷寂。

一席終了,飯菜卻幾乎沒怎麼動過。

汶希看著兒子,柔聲輕問:“怎麼不高興,是晚餐不合口味嗎?”

聶湛沉默著搖頭,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收拾餐具。

汶希默然片刻,終是強自微笑,伸手輕輕了孩子黑亮的發:“媽媽彈吉他給你聽,好不好?”

那一個一個音符,溫柔寧和,響在微涼的空氣中,也響在他心裏,經年不忘。

她一直彈著,微笑,淺唱。

而他一直靜靜聽著,神情專注,不發一言。

時間仿佛靜止,靜夜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