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流血的鼓(1 / 2)

王貴勇的家在川南,這裏類似於山城重慶,四處都是高高低低的階梯。每年夏天,總是鬧洪災,大片大片的農田被水給淹了,一年到頭本來還盼個收成,這下就全都泡了湯。王貴勇的老婆前幾年在省城打工時出了場車禍,現在幾乎是臥床不起。女兒倒是乖巧,學習也好,隻是每年的學費讓王貴勇很是惱火。家中還有一個八十多的老母親,身體還算硬朗,抽煙、喝酒、打牌,啥都來。

或許對於王貴勇這樣的千千萬萬的中國農民來說,有時候活著比死亡更需要勇氣。這年開春,王貴勇和幾個工友一起去了色達。他們在一個建築工地上打工,每個月有二千多塊的工資,這在他們那個村裏,已經算是很高的收入了。

但是才幹了不到一個月,王貴勇就開始吐血。在他去色達之前,包工頭就已經給他們幾個說過了,色達海拔四千多米,一般人是受不了的。但是王貴勇不聽,他說我的身體好著呢,一口氣可以背一百塊火磚。直到有一天,王貴勇開始不停的咳嗽,當他看到咳出來的不是痰,而是鮮紅的血時,他才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這個時候,老婆的電話也來了,她問王貴勇,這個月的生活費什麼時候打回來,女兒的學費什麼時候打回來。

這年五月,美麗的格桑梅朵已經開遍了整個高原大地,色達也迎來了一年一度的大型祈福活動——卡措節。那段時間,五明佛學院裏有許許多多來參加祈福活動的外人,那天夜裏,王貴勇趁著夜幕,悄悄的溜進了佛學院藏經閣,將那麵祭神的鼓偷了出來。王貴勇說,我不知道這鼓值多少錢,反正總夠這次去色達來回的路費了。

後來,王貴勇去包工頭那領了一個月的工資,就一個人回到了家鄉。他把那麵鼓放在床底下,就又跑出去打工了。這件事王貴勇原本都快要忘記了,直到有一天,女兒打來電話,說每天晚上,聽到床下有女人在哭。這個時候,王貴勇才想起了這麵鼓。他向工頭請了幾天假,一個人拿著這麵鼓到成都,找到了二仙橋,然後遇到了我們。

有時候我發現,酒精真的是個好東西。它可以給予你一種力量,一種傾訴的力量,一種發泄的力量。我問王貴勇,這麵鼓真的會哭?

王貴勇一陣東張西望,然後小聲的對我說,真的會哭。

王貴勇端起酒杯,脖子一仰,一杯酒又沒了。他說,我這次來成都,到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我就在車站附近找了家三十塊一晚的賓館,我這個人啊,活了幾十年,沒個啥愛好,就是喜歡喝酒,睡覺前,我喝了二兩酒,自家泡的枸杞酒,說是壯陽,補腎,走到哪我都帶著一壺。坐了一天的車,也累得個不得了,我就躺在床上睡覺,夜裏,我隱隱約約的聽到有個聲音,開始我還以為我是在做夢,最後那個聲音越來越大,就像在我跟前一樣。我打開了電燈,那個聲音又沒了。但是燈一熄,那個女人的哭聲又出來了。當時把我嚇得不輕,我就趁著外麵路燈的光亮,從床上爬了起來。找了半天,才發現那個聲音是從我的包裏傳出來的。我的包裏,就放著那麵鼓……

那天晚上,我並沒有把王貴勇所講的當成一回事。四川人喜歡吹殼子,那是早就出了名的,小時候我也經常聽到爺爺講起這些亂七八糟的鬼故事。吃過晚飯,天已經很晚了。我和二刀領著王貴勇在二仙橋不遠的地方開了一間房間,然後在房間裏胡亂瞎扯了一會,就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二刀嬉皮笑臉的對我說,你個狗日的,奸商啊,老子給你比劃五個指頭,是五千的意思,你娃才給了他五百,太坑純潔的農民朋友了。

我看著二刀,驚訝得合不上嘴,那破鼓值五千?

回到李家居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下來,隻是風一吹,仍然讓人冷得瑟瑟發抖。店已經關門了,透過縫隙,可以看見門內微弱的燈光。我們敲了很久的門,裏麵都沒有動靜。直到二刀大喊了幾聲李瘸子的名字,門才緩緩被打開。

門一打開,一股陰氣就迎麵撲來。我在李家居也待了些時日了,這裏有陰氣倒也正常,但這麼重的陰氣,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李瘸子一臉驚恐的望著我們,帶著哭腔說,兄弟,你們可算回來了。

我和二刀麵麵相覷,不知道李瘸子的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李瘸子似乎一下蒼老了許多,他想說什麼,卻又什麼也沒說。他望了望正蹲在角落裏正在不停哭泣的李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