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已漸漸接近夏季,然而地處南方的廉戮帝國卻早已顯出了一派盛夏之景。無論是奔騰的河流還是來回往返的烏蓬小船無不預示著這個溫暖國度盛夏的降臨。

盡管室外的溫度足以令人汗濕衣衫,但祈荒的寢宮內卻依然生著火。那個衰弱的統治者正安靜地躺在軟榻中,蒼白的眉宇之間已經隱隱透出了死灰之色。

子尋輕聲走近,小心地在火盆中添了幾塊木炭。混合著香料的木炭一遇到火便散發出陣陣沁人心脾的清香。祈荒似是聽到了聲響,吃力地轉過頭來,無聲地對溫婉的少年笑了笑。

看著蒼白疲倦的笑顏,子尋隻覺胸中沉痛無比,不由垂下雙眼。輕聲詢問道:“陛下,吃藥嗎?”

祈荒微微點了點頭,幾乎沒有開口說話的力氣。

苦澀的藥汁早已無法令久病之人覺得難以下咽,祈荒麵無表情地喝完碗中的湯藥。子尋趕忙接過他手中的藥碗,遞上一杯甘甜的清茶。

病弱的帝王不由失神,以前每當他喝藥時,參商總會及時送上一杯清甜的茶水。那銀色雙瞳中透出的擔憂他不是未曾發覺,隻是裝作不在意。然而他究竟還能忽略參商多久,連他自己都無法預料。

“陛下,參商將軍求見。”不知過了多久,子尋的輕聲提醒才驚醒了軟榻上的沉思之人。

祈荒抬頭望向寢宮門外,隻見少年挺拔的身影安靜地立在門前,一動未動猶如風華的石雕。

花海深處的帝王忽然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當年那個抓著他衣角哭泣的孩子終究還是長大了。

參商輕輕坐在榻旁,小心地握住了祈荒冰冷的雙手。祈荒不禁想要掙脫,卻聽少年沉聲道:“我幫你暖暖。”

參商顫抖著收緊十指,仿佛要窮盡全力抓緊眼前虛弱的人。這樣悶熱的天氣他的手為何如此寒冷。

祈荒的眼神雖依舊如往日那般淡漠,但卻任由參商緊緊握著雙手,不再掙紮。

室內異常悶熱,縱使參商身著單薄的夏衣,背上也已然汗濕一片。然而少年卻沒有絲毫的不耐,仍舊小心地握著祈荒冰冷的手,靜坐榻旁。

榻上的男子微微動了動手指,隻覺掌心處一片濕冷的薄汗。

“孟陵城已淪陷於祁連天都手中,夏河周邊的一些城鎮也相繼失守。”仿佛歎息一般,祈荒輕輕搖了搖頭,“這些失地總是要收複,畢竟是廉戮帝國的一部分。”

參商抬眼盯住祈荒淡漠如冰河的雙眸,“你是想派遣廉戮軍團出征?”銀色瞳孔的少年第一次萌生了不願為國效力的想法。他不想離開眼前這個人。

“是。”祈荒點了點頭,將視線落在身側的白茶花上,深深凝視近乎貪婪。“希望你不會與遲暮一般,將廉戮軍團也折進去。”他淡漠一笑,轉回視線望向少年銀色的雙瞳。

參商看著麵前這個男子,虛弱得如同盛夏中的一片雪花,仿佛立刻就會消逝得無影無蹤。那雙清澈的雙眸已很久未這樣帶著笑意望著他了,久到連參商自己都已忘記心底還會因此湧起窒息般的溫暖。

少年緩緩垂下頭去。他不能去,若是去了恐怕這一生就再也無法見到祈荒。他有預感,一旦自己轉身,那人便是再也抓不住了。

“我不去。”參商不敢直視那人清澈的雙目,隻能低聲道:“我打不贏龍顏,也無法將失地收回。”

少年長睫低垂,銀色眼瞳隱隱可見,卻又看不分明。

祈荒淡漠地笑起來,掙脫開少年緊握的雙手。一旦脫離溫暖的掌心,那雙剛剛溫暖起來的手掌又迅速冷卻。男子挑了挑長眉,平靜道:“參商,你是軍人,是廉戮帝國的將領。軍令如山,你沒有退縮的餘地。”

參商驚慌地想要抓住祈荒的手,“我不能去……”去了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祈荒任由他再次握住自己的手,微微失笑。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抓著他衣袖哭泣的孩子還是如同往日一般未曾改變。

男子吃力地抬起手來,輕輕撫上少年日漸銳利的臉龐。眉宇間愈發清晰的靜夜的影子令祈荒不由感覺胸口悶痛。冰涼的手指輕柔地擦去參商臉上的淚水,沉聲道:“我明白你為何不願領兵出征。我會在這裏等著你凱旋。”

銀色的眼瞳被淚水洗滌之後顯露出月華般冷冷的璀璨,祈荒溫和淡漠的笑顏深深嵌進眼底,在那個瞬間成為了一生都無法忘卻的記憶。參商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終究是輕輕點了點頭。

祈荒終於放心地舒了口氣,一直壓抑著的疲憊再次湧上蒼白的臉頰。男子眉頭緊蹙,隻覺胸口沉悶異常,心跳似是一下輕於一下,漸漸無法感知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