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遼遠,黃昏的天幕上靜靜地流淌過淡淡的金色雲絮。江爾顏沉默地抬頭望向眼前的木質招牌,“刺青館”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映進女子清湛美麗的雙目中,無聲地陷進沉黯的眼底融為悲傷的寂靜。
江爾顏緩步邁進館內,迎麵而來一陣清淡的白梅香氣,依如六年前那般熟悉。嶽清泠自櫃台後抬起眼來,看見來人之後,不由怔住。
美麗的女子立在櫃台前,對著櫃台內淡漠清麗的女子微微一笑,輕聲道:“嶽姑娘,好久不見了。”
嶽清泠緩緩站起身來,心中滑過一絲異樣的酸楚。眼前之人六年前初次踏進刺青館,館內浮動著淡雅的白梅清香,那時清寒還在,如她此刻一般靜坐在櫃台後看書。一切都恍如昨日,而如今清寒卻是早已離她遠去,與江爾顏成婚,成為荒之帝國的駙馬。當初搖著折扇奚落清寒的江姓少年也已然褪去昔日的任性傲慢,變作如今這般高貴美麗的模樣。
“你怎麼來了……”嶽清泠輕輕放下手中的書卷,淡漠的雙目中漆黑無光。
“不瞞嶽姑娘,此番前來是要跟你打聽一個人。”江爾顏慢慢踱到紫檀木架前,輕輕翻看繪有各式圖案的沉香木牌。“一個與秦殤有關的女子。”
嶽清泠微微握緊雙手,清麗的麵容上浮現出蒼白的痛色,她似乎已經猜到江爾顏說的是誰。
“你知道小慈嗎?”江爾顏握著一塊繪有與秦殤耳上刺青相似圖案的木牌,沉聲道:“她與秦殤是舊識嗎?”
昏黃的暮色投進室內,落在嶽清泠身上,拉扯成一個顫抖的側影,淡漠的女子不禁望向紫檀木架前的江爾顏,白皙的麵容精致美麗,清湛的雙眸中帶著淡淡的驕傲,微笑不語。
嶽清泠忽然冷笑一聲,淡然道:“六年前清寒昏倒在刺青館門前,懷中緊抱著一個已然死去多時的女孩,我想那女孩便是小慈。”
嶽清泠不禁輕聲歎息,六年前她救下昏迷的秦殤,她不知少年是如何托著重傷的右腿抱著死去的女孩在積雪中跋涉。然而當那個冷漠絕望的少年清醒之後她才發現他已因悲傷過度而失去了往昔的記憶。她是那樣喜歡這個麵容鋒利的孩子,便欺騙他是自己的弟弟,名為嶽清寒。並在他柔軟的右耳上刺上了那個奇異的朱砂色刺青。可是少年還是遇見了與小慈有著相似容貌的女子。嶽清泠無法忘記找回記憶的秦殤滿目失望地踏出刺青館,頭也不回地融進來往的人群中。自那之後,她便永遠失去了這個小心嗬護的弟弟。
江爾顏握緊掌心的木牌,清湛美麗的眸底掠過一絲輕微的顫抖。她記得六年前與銘成一同初次踏入刺青館。一眼便望見了那個坐在櫃台後安靜看書的少年。他的右腿有些跛。還曾被她奚落一番。嶽清泠也因此事與她大吵一架。然而那時誰又曾想到如今的一切。
“小慈才是清寒與你成親的理由。”嶽清泠清麗的麵容上浮現出淡淡的嘲諷,“隻有與你成親,他才能夠擁有更為強大的軍權,這一點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白梅清香,江爾顏隱在暗影中,看不清楚是何種神情。她何嚐不知秦殤與她成親的理由,原來她以為隻是權利的誘惑,才會令其無法拒絕。亦或是秦殤對她其實是喜歡的。然而此刻從嶽清泠口中說出的話如同一把鋒利的長刀在她冰冷的胸口不斷翻攪。
原來她一直抱著可笑的幻想卻從未在秦殤的世界中有過停留。
江爾顏輕輕放下手中的沉香木牌,指尖掠過那個奇異的朱砂色圖案,終究隻是深深地嵌入布滿冷汗的掌心。
暮色漸沉,蒼穹之上橫亙著璀璨的星河,恍若那人狹長的雙目。江爾顏漫無目的地沿著刺青館前的小河一路而來。夜露打濕單薄的衣衫,令茫然失神的女子不由輕輕顫抖起來。
肩上忽然覆上柔軟溫暖的衣物,江爾顏微微一怔,清湛的雙眸空洞得令人心驚。驕傲美麗的女子緩緩回過身去,茫然地看向眼前那個左頰上綻放著黑色罌粟的蒼白男子。
星紀漆黑的眼眸如同寒冷冬夜中沒有星辰的天空,他不安地鬆開握著衣物的手,垂首道:“小姐,時候不早了,您該回去了。”
江爾顏不禁後退一步,無聲地盯著男子頰上盛放的罌粟花。那繁複的花紋纏繞於其蒼白的麵頰上,那樣美麗,亦是那樣妖冶。她抬起手來撫上星紀冰涼的左頰,自嘲道:“回去有何用?不過還是獨守那座空蕩蕩宮殿。”
星紀垂首不語,沉如夜色的眸底掠過一絲匆忙的心痛,他自小便跟隨在江爾顏身邊,將她當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責任,小心保護。然而此刻當他麵對這樣的江爾顏,才發覺自己的渺小與懦弱,他無法與秦殤競爭,也永遠不可能代替秦殤在江爾顏心中的位置。隻能如同虛無的空氣一般。
璀璨的星光落在江爾顏蒼白失神的麵容上,脆弱得令人心疼。美麗的女子不禁緊緊環住顫抖的肩背,輕聲道:“究竟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