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為何會如此悲傷,究竟為何會如此深切地愛著秦殤,究竟為何會愛得如此卑微。
如同黑夜般的男子無聲地向前邁出一步,左頰上綻放的黑色罌粟妖冶美麗,在寂靜的夜色中透出冰冷的鋒芒。星紀輕輕伸出手去,擁住江爾顏單薄的肩。
懷中的女子微微一怔,抬眼望向沉默不語的男子。沉如夜色的雙眸中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自小他便是如此,無論她同他訴說什麼,他總是沉默地聆聽,安靜地仿佛不存在一般。就連此刻,他依舊如同多年前那樣。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未曾被這強大的時間改變的竟是一直守在她身邊卻從未被記起的星紀。
頭頂漆黑的夜幕中橫亙著龐大的星河,由星辰彙成的河流向著遠方奔騰而去,留下一地冰冷的璀璨星芒。
許久之後,星紀突覺胸前的衣衫上洇開一片溫涼的濕意。
陰沉漆黑的雲層沉沉壓向夏河上方的天空,寒冷的風從冷月雪山呼嘯而來,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撕裂了盛夏的灼熱。
參商從悲傷的夢境中掙紮著清醒過來,少年緊緊握著掌心下的錦被,蒼白的臉頰上布滿冷汗。方才的夢裏,他夢見了一座用冰砌成的宮殿,而那個冷得刺骨的大殿中央躺著死去的祈荒。
少年赤腳奔到矮櫃前,驚慌地翻出祈荒寫來的每一封信。俊逸的字體投在少年銀色的雙瞳中融化為無奈的悲傷。此刻他突然很想見祈荒,哪怕隻是匆匆一麵,哪怕隻是他蒼白的睡顏。
銀色的瞳孔的少年低歎一聲,輕輕握緊素白的信箋,那日殿外日光極盛,他在祈荒焦急的呼喚中疑惑地回過頭去,看見那人沉靜如冰河的雙眸中淡淡的不舍。他不敢再去看,因為害怕自己失去了離開的勇氣。
營帳外突然響起下屬恭敬的聲音,帶著軍人特有的嚴肅與冷然:“啟稟將軍,熒惑將軍求見。”
參商不由蹙緊眉頭,那個刹那心中突然充滿令人窒息的不安,然而不等參商出聲,熒惑便撩開帳簾,快步走進帳內。
麵容清秀似荷的女子並未理會少年的驚訝,而是沉默地走至榻前,搶過參商緊緊抓在手中的信箋,淡然道:“你快回去吧。”
參商不解地望著熒惑新月般的雙目,但並未在其中尋找到任何情緒。他知道遲暮在與靖天軍團的戰爭中為國捐軀,但愛人的逝去卻似乎從未改變眼前這個堅強的女將軍一絲一毫。她依舊如同往日一般鎮定冷漠。
“陛下一直在等你。”熒惑看著參商年輕的麵容,突然覺得悲傷。這樣的少年不該在硝煙彌漫的天空下廝殺拚命,更不該被深愛之人裝在精心編織的謊言中。“這裏交給我,你即刻啟程回永夜城去。”
參商隻覺一股森然的冷意從頭頂直劈而下,心中的不安幾乎要撐裂冰冷的胸腔,“怎麼了?祈荒出事了?”
營帳外的天空陰沉極了,漆黑的雲層翻滾著掠過夏河表麵。熒惑新月般的雙眸中更是漆黑無光,她淡淡地點了點頭,“若是晚了,便再也見不到了。”
雖然祈荒下令任何人都不得透露其死訊,然而熒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祈荒的屍體在寒冷的冰窖中一天天枯萎,她知道祈荒在等待參商的歸來。而祈荒的死更是令朝野上下混亂不堪,許多潛伏在暗中的危機漸漸浮現水麵,三國之間又處在混戰時期。那樣龐大而空蕩的萬裏江山隻有眼前這個少年才能將其扛起。
少年的麵容瞬間蒼白得徹底,奇異的銀色雙瞳中迅速滋長出憤怒。參商用力咬緊下唇,毫無留情地抓住熒惑的衣領迫使眼前的冷酷的女將軍靠近自己,企圖撕裂她麵上覆蓋著的那個冰冷的麵具。
熒惑沉默地任參商拉扯著她,終於不耐煩地蹙緊雙眉,嘲諷道:“陛下把廉戮帝國交付與你,並不是希望看到你此刻的模樣。”她頓了頓,拂落了參商冰冷的雙手。“如今你背負的責任,已然容不得你任性胡鬧。參商,若是你再不回去,便真的是會一生後悔。”
沉悶的雷聲擦著頭頂而過,令參商不禁顫抖起來,原來那時在孟陵戰場,胸腔中突兀而起的尖銳疼痛是因為祈荒,原來那時他就已然感知到了那人的離去。可是他選擇率領廉戮軍團繼續堅守孟陵戰場,那時他還以為祈荒會為他的選擇而感到欣,他以為自己是恪盡職守的帝國將軍。
然而此刻他後悔了,整個天下在他心中都不及祈荒的一絲一毫,如今祈荒不在了,那麼他為何還要抵抗敵軍入侵,守護這座空蕩蕩的江山。
參商踉蹌地後退幾步,蒼白的唇角拉扯出一個悲傷的弧度。少年顫抖著捂住滾燙的雙目,低低的嗚咽從劇烈起伏的胸腔中壓抑而出。
祈荒,那時你答應等我凱旋,而我直至此刻才明白一切其實都是謊言。隻不過是你將我調遣到孟陵戰場的理由。而你卻在我轉身之後無聲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