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筍燒雞酒(1 / 3)

01

快馬畢竟是快的,慕容秋水很快就看到了丁寧養傷的那間木屋。

很柔和的燈光從屋子裏透出來,夜色那麼溫柔,小木屋靜靜地安睡在夜色中,看來那麼和平、寧靜。

可是慕容知道這棟木屋裏的和平寧靜已經完全被破壞了。

慕容一向很少單獨行動,這一次卻是例外,因為這一次行動完全在他的控製之下,絕不會出一點差錯。

他絕對相信勝三和勝三的那班兄弟,如果不是在絕對安全的安排下,這些人也不會開始行動。

他們也絕不會做冒險的事。

他們的生活已經很舒服,已經開始怕死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慕容秋水看見這些人的時候,這些人都已經是死人。

大灶裏的爐火已經熄了,桌上的菜已經冷了,人已經死了。

勝三和他的兄弟們,本來已經占盡了優勢,他們的拳頭總會變成別人的噩夢。

可是現在他們都已經倒在地上,每個人都像是一根被拗擰了的釘子,扭曲、歪斜,冷而僵硬。

他們到這個地方來的時候,一共有九個人,現在倒在這個廚房裏的人,也是九個人。

他們是來“修理”丁寧、薑斷弦和伴伴。可是現在丁寧、薑斷弦和伴伴卻全都不見了。

要修理別人的人都已倒下,被修理的人反而不知行蹤。

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慕容秋水也不知道。

隻有一件事是每個人都可以確定的,這個地方剛才一定發生了某一種極可怕的意外變化。

最重要的一點是勝三和他的兄弟們都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老手--縱然不能算高手,卻無疑是老手。

老手通常也是好手。

要對付這種人並不容易,可是現在他們卻好像是死在同一瞬間,連一個能夠逃出門的都沒有。

他們的屍體看來僵硬而扭曲,麵容恐怖而詭異,無疑是被人用一種極奇特而詭秘的手法,在一瞬間刺殺於當地。

這個人是誰?

慕容秋水還是很鎮定,而且連神情都沒有一點改變。他一向是個非常冷靜、非常有自製的人。

可是他心裏是什麼感覺呢?

他隻覺得手心裏已經冒出了冷汗。

燈還是亮著的,並沒有被震碎,也沒有被打滅,可見這裏並沒有經過很慘烈的激戰。

從這一點也可以證明,出手的人在極短的時刻裏,就已製伏了勝三和他所有的兄弟。

更重要的是,這個人進來的時候,居然沒有人提防他。

想到這一點,就可以把這個“凶手”的範圍縮小很多了。

慕容秋水取過了一盞燈,提起了一個死人,開始檢查。

他一定要先查明這個人致人死命時所用的是什麼手法。

這個死人全身上下每一個部分他當然都不會錯過,甚至連每一根肌肉的變化都不肯錯過,甚至連衣服的褶印都不錯過。

甚至連毛發的卷曲和皮膚、指甲的顏色都沒有錯過。

然後慕容秋水的瞳孔就開始收縮。

--他是不是已經想到這個凶手是誰?

--他是不是已經把握到很確切的證據?

一向非常冷靜鎮定的慕容公子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種別人很難看到的表情。

他那張蒼白、高傲、冷漠,具有一個真正貴族所有特色的臉,忽然因為憤怒而扭曲。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臉色又變了,從恐怖的扭曲,又變為溫柔和和平。

現在慕容秋水又是慕容秋水了,溫柔如水,高傲如水,冷如水。

他就用這種眼色,看著窗外的一片黑暗空曠,然後他又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忽然說話了,麵對著那一片空曠黑暗,他居然說話了。

空與黑都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他是在對誰說話?

他說,慕容秋水說,說了兩個字:“你好。”

這句話他是對誰說的?這個人是不是能聽見他的話,是不是能回答?

是的。

就在他問過這句話之後,那一片空曠的黑暗中已經有人在回答。

“你是不是在問我好不好?”

“是。”

“這句話你不該問我的。”

“為什麼?”

“因為你應該知道現在我不好。”

“為什麼?”

黑暗中回答的是一種非常非常令人銷魂的聲音。

“因為你。”

這種回答是非常奇怪的,因為回答這句話的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如果有一個女人告訴你,你所有的麻煩,都是因為她而起的。

你是什麼感覺?

如果一個女人告訴你,她的煩惱,都是因為你而起的。

你怎麼辦?

在這種情況下,你的辦法是用一把梳子去解決,就好像你的頭發都已經打結一樣。

在這種情況下,你是不是隻有用一把梳子才能解決?

理是理不斷的,剪是剪還亂的。

梳子,最有效。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像是梳子一樣,因為這個世界上也有一些人像頭發。

梳子造出來就是對付頭發的,這個世界上有梳子這樣東西,就因為人有頭發,所以人才會發明梳子。

頭發就要用梳子來梳,用剪刀剪,頭發沒有了,用拔子拔,頭發要沒有,不用梳子梳,頭發也會沒有的。

所以梳子就出現了。

梳子也有很多種,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有的珍貴,有的便宜。

現在出現的這個梳子,就屬於最珍貴、最好看的一種。

這個梳子,就是花景因夢。

對男人來說,花景因夢就像是一把梳子對一頭頭發一樣。

這個女人就好像是天生就用來對付男人的。

慕容秋水是不是頭發?

一個男人,如果愛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梳子,他就是頭發。

慕容已經不會愛人了,甚至已經連他自己都不愛,難道會愛別人?難道會愛因夢?

他不愛因夢。

可是,他是頭發。

一個男人如果有一點弱點被一個女人看出來,而且抓住,這個女人就是他的梳子了,隨時隨地都可以梳他的頭發,梳得服服帖帖。

“因為我?”

慕容秋水看著幽靈般從黑暗中出現的花景因夢:“你說你最近不好是因為我?”

他並沒有顯露出驚奇的樣子,因夢居然會忽然在這裏出現,好像本來就在他意料之中。

他甚至還在笑。

“你說我做了那麼樣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你讓我時時刻刻都要慎防丁寧的兄弟姐妹親戚朋友,你還鋸掉了我最好的朋友一條腿。”慕容微笑說,“現在你居然還說你不好是因為我。”

“是的。”花景因夢也在笑,“我就是要這麼樣說。”

她笑得當然比慕容秋水好看,而且比大多數人都好看,可是慕容卻沒有一點欣賞的意思。

因為他知道這種女人笑得最好看的時候,就是最可怕的。

“你知不知道我這麼樣才是對的。”因夢說,“不對的是你。”

“是我?”慕容故意用一種很好奇的神態說,“不對的是我?”

“嗯。”

“為什麼?”

花景因夢不回答,反而反問:“你問我最近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好’是什麼意思?‘不好’是什麼意思?”

“你說呢?”慕容秋水居然也反問,“你說是什麼意思?”

“好的意思我不懂,因為我從來沒有好過。”

“你不好過?”

“我常常都不好。”因夢說,“我的心情總是不好,身體也不好,飯量不好,胃口不好,酒量也不好,我對女人不好,對男人更不好,所以大家都說我這個人真不好。”

她說:“可是這一次我不好,卻不是為了別的人。”

“這一次你不好就是純粹為了我?”

“就是。就是為了你。”

“為什麼?”

“因為你實在不是個東西。”

花景因夢說的話,當然都是有道理的。

“你把殺了我丈夫的人放了,你把我早就已經忘記,而且永遠不願再見的男人找來對付我,我都不怪你。”

因夢說:“這些事,都沒有讓我不好,讓我不好的,就是你,隻有你。”

“我在聽。”慕容說,“你知道我一向都喜歡聽你說話的。”

他問因夢:“你記不記得我常常會聽你說話的?”

他問因夢:“你記不記得我常常會聽你說話聽到天亮?”

這一個男人,和這一個女人在說話,說的都是些不是話的話,甚至可以說不是人說的話。

這兩個人不但是人,而且都是極不簡單的人,他們說這種話,隻因為他們都知道一件事。

--他們都知道一個人情緒最低落、最緊張的時候,如果還能說一些這種不是人說的話,就可以讓自己的情緒變得好一點了。

現在他們說這種話,隻因為現在他們情緒都已如弓弦般繃緊。

繃緊的弓弦是靜的,這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對立著。

在這一瞬間,他們之間所有的往事和回憶,所有的恩怨和情感,忽然間又全都回來了,全都回到他們的凝視裏。

可是在下一個刹那裏,這些回憶和情感又忽然全都消失不見,甚至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這絕不是因為他們已遺忘。這種感覺和遺忘是絕不相同的。

這種感情也不會被遺忘。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站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前,他的眼睛雖然看見了這塊岩石,也可以摸得到,可是,這塊岩石在他眼中卻已不存在了。

因為他的眼已視而不見。

過了很久,慕容秋水才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早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完了。”他對因夢說,“可是我從未想到我們會完得這麼徹底。”

“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因夢說,“我們都覺得自己是聰明人,可是我們沒有想到的事,很可能比別人還多。”

“這是為什麼呢?”

慕容秋水自己問,自己回答:“這是不是因為我們想得太多?”

他的回答,也是個問題。這種問題,卻已用不著再回答。

“想得太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總喜歡去想一些你不該想的事。”

“這一點其實也不重要。”慕容說,“重要的是,有些事往往會在還沒有開始時就已結束,更重要的是,有些事在明明已經結束時才開始。”

“有道理,”因夢過了很久之後,又重說一遍,“你說得真的很有道理。”

“那麼我就要問你了。”

“問什麼?”

慕容秋水問的是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他居然問花景因夢:“你和丁寧是不是已經開始?”

因夢和丁寧會開始什麼?他們之間的仇恨已生了根,人與人之間如果有仇恨生根,那就表示所有別的關係都已結束,還有什麼能開始?

這個問題是個什麼樣的問題,問得多麼荒謬。

可是花景因夢卻顯然不是這麼樣想的。

她的神情態度都沒有什麼改變,可是她居然反問慕容秋水:“你剛才在說什麼?”

慕容笑了。

他相信他剛才說的每一個字,因夢都應該聽得很清楚,所以這個問題絕不是花景因夢這麼樣一個女人應該問出來的。

她問了出來,隻因為一點理由--

她心虛。

對一個心虛的女人提出來的問題,大多數聰明的男人都不會回答的,所以慕容隻說:“生與死之間的界限,就在一瞬之間,每個人的生死都一樣。”他說,“愛恨之間的界限也一樣。”

慕容解釋:“有時候你愛一個人愛到極處時,在一瞬間就會變成恨。”慕容秋水說,“你恨一個人恨到極處時,有時候也會變成這樣子的。”

“由恨變成了愛?”

“是的。”

慕容秋水說:“恨極愛極,都是人類情感的極限,也是終點,不管你從哪條路走進去,到了終點極限,相隔就隻有一線了。”

“是的。”花景因夢居然承認,“我知道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

“所以我相信你對丁寧的感情已經完全改變了,”慕容說,“所以我相信丁寧現在非但沒有死,而且一定已經被你保護得很好。”

花景因夢忽然又表現出她那種非常特別的性格和勇氣,她居然立刻承認。

“是的。”

她直視著慕容:“我敢擔保,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他了。”

慕容苦笑:“你做的事,為什麼總是會讓人想不到呢?”

“你勾引伴伴,你利用我,為你設下了這個圈套來對付薑斷弦和丁寧,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了不起了。”慕容秋水說,“可是這半段的事,我還能夠想象得到,下半段的事,我卻不知道你是怎麼做的了。”

“下半段的什麼事?”

“我實在想不到你會為了丁寧做出這種事,也想不到你會用什麼法子對付薑斷弦。”慕容說,“我更想不到你怎麼能在一瞬間製住勝三和他的兄弟。”

花景因夢那雙和任何人都一樣的眼睛,還是在直直地注視著慕容,從某種角度去看,她的眼神看起來就好像是個白癡一樣。

可是,忽然間她又笑了。

開始的時候,她笑得還是和平時一樣,溫柔、優雅、吸引人。

可是在任何人都無法覺察的一瞬間,她的笑容已經改變了,變得就好像慕容秋水平時的笑容一樣,充滿了自信自傲,又充滿了譏誚。

慕容秋水也笑了,笑得卻不像平時那麼瀟灑,因為他已經發現因夢的笑容中,隱藏著一件絕對可以令人震驚的秘密。

“你知不知道我在笑什麼?”因夢忽然問慕容。

“我不知道。”

“其實你應該知道的。”花景因夢說,“你應該知道我在笑你。”

“笑我?”慕容秋水依然保持冷靜,“我想不出我有什麼可笑的地方。”

“就因為你想不出,所以才可笑。”

“哦?”

“你自己認為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把每件事都計算到了,甚至把每件事的每一個細節都計算到了,”花景因夢說,“隻可惜你往往會忘記一點。”

“哪一點?”

“你往往會忘記,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人,並不是每種人都和你一樣的。”因夢告訴慕容,“有很多人的想法和觀念,非但跟你不一樣,而且距離很遠。”

“我承認。”

“你剛才是不是問我,我怎麼能在一瞬間製住勝三和他的兄弟?”

“是。”

“那麼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有法子製住他們。”花景因夢說,“可是我有法子找一個人製住他們。”

她又告訴慕容:“這就是你不懂的了,因為你和韋好客都是住在高塔上的人,你們永遠都不懂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找到一個人可以去為你做一件別人做不到的事。”

慕容秋水已經笑不出了。

“你找到的是什麼人?”他忍不住要問因夢,“誰可以為你做這麼樣一件事?”

因夢笑。

“這一點當然是重要的,也是你永遠都想不到的。”

“我承認。”

“可是你永遠都該承認,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因為你自己根本就不承認自己有弱點。”因夢說,“你說是不是?”

這句話,她居然不是問慕容秋水的,回答這句話的人,當然也不是慕容秋水。

回答這句話的人,的確是一個永遠沒有任何人能想象得到的人,可是這個人一出現,所有的問題就全都有了答案。

門已經毀了,門外一片黑暗,一個人就在這時候慢慢地從黑暗中走進了這扇門,用一種異常特別沉穩的步子走了進來,用一種異常特別的聲音說:“是的。”

這個人說:“永遠覺得自己沒有弱點的人,這就是他最大的弱點。”

“這個弱點是不是通常都是致命的弱點?”

“是的。”

這個人說:“也隻有這種弱點,才能夠致慕容秋水這一類人的死命。”

他居然還問慕容:“你說對不對?”

慕容秋水沒有回答這句話,因為他根本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看見了從黑暗中出現的這個人,這個驕傲而自負的貴公子,就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變成了一個幾乎已接近死人的人。

--這個死人當然是一個被驚嚇而死的人。

慕容秋水永遠也想不到,從門外走進來的赫然竟是薑斷弦。

02

薑斷弦的態度還是和以前一樣,沉穩、嚴肅而冷峻。可是在慕容秋水眼中看來,這個人也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人在出賣了自己之後,樣子一定會改變的,就算外貌不變,給人的感覺也會改變。

就在這一瞬間,慕容秋水已經明白很多事。

最重要的一點是,所有一切出人意料的變化,都是因為薑斷弦一個人造成的。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任何人能想到薑斷弦是這麼樣一個人。

不但沒有人能想到,而且所有這些不可能發生的變化居然發生了,隻因為花景因夢居然收買了薑斷弦。

如果你明白了這一點,你就會明白所有的不可能都是可能的了。

薑斷弦依舊冷靜如磐石。

“慕容公子,我相信現在你一定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說,“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連天下無雙的慕容公子都不能例外,劊子手薑斷弦又怎麼能例外?”

慕容笑笑。

“天下無雙的不是慕容秋水,天下無雙的是薑斷弦。”

“刀也許是,人卻不是。”薑斷弦說,“就因為我有弱點,所以花景夫人才能將一個沒有人能想象到的計劃實現。”

“你的弱點是什麼?”

“我怕死。”

“你怕死?”慕容秋水顯然也吃了一驚,“殺人無數的彭十三豆,殺人如切菜的薑斷弦居然也怕死?”

“是的,”薑斷弦說,“就因為別人想不到我也會怕死,所以花景夫人的計劃才會成功。”

花景因夢的笑美如花夢。

“殺人和被殺完全是兩回事,殺人越多的人,也許反而越怕死。”她說,“就因為我明白這道理,所以我才會成功。”

慕容秋水苦笑:“你真了不起,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我真的是,我承認。”

薑斷弦說:“我生平未敗,卻敗在丁寧的刀下,雖敗,卻未死,”薑斷弦說,“敗雖然不好,至少總比死好一點。我既不希望再敗在丁寧的刀下,也不想死在他的刀下。”

“所以花景因夢這次找到你的時候,你就妥協了?”

“是的。”

“所以你就裝醉?”

“是的,”薑斷弦說,“我早已知道那種酒是種什麼樣的酒,我怎麼會醉!”

“可是丁寧真的醉了。”

“他不知道,他怎麼能不醉?”

“然後勝三和他的兄弟們就出現了。”慕容說,“隻可惜他們並不知道你還沒有醉,還有法子抵禦他們的修理。”

“那隻因為我的勁氣仍在,丁寧的勁氣卻已消失在酒裏。”

薑斷弦歎息:“酒雖然可以讓你生出很多豪氣,可是你的勁力往往又會在同時消失。”

“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的。”慕容秋水說,“以後我大概再也不會喝以前那麼多酒了。”

“我相信,”薑斷弦說,“我甚至相信以後你大概再也不會喝酒了。”

“為什麼?”

“因為死人是絕不會喝酒的,”薑斷弦說,“也隻有死人才不會喝酒。”

慕容秋水忽然做了件非常奇怪的事。

他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方法,把大灶裏已經快要熄滅的火燼燃起。

他用的這種方法,就像是原始人保護火種時所用的那種方法一樣,無論任何人都想不到慕容公子居然能用這種方法燃火。

然後他就把那鍋還沒有吃完的冬筍燒雞煨在火上,把那壺還沒有喝完的酒倒在鍋裏。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優雅,就像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伶人,在演出一幕獨角劇一樣。

花景因夢和薑斷弦居然就這麼樣像觀眾一樣看著。因為他們不明白慕容秋水在幹什麼。

所以他們要看下去。

雞已熱了,湯也熱了,酒已在湯裏,也已在雞裏。

慕容秋水找到了兩塊抹布,把這個砂鍋端到桌上,找到一個連一點缺口都沒有的湯匙,舀了一勺湯,慢慢地喝了下去。

他臉上立刻露出非常滿意的表情:“好極了,真是好極了。”

慕容秋水把這一匙湯喝下去,才去看花景因夢和薑斷弦。

“兩位一定也知道,喝酒是一種樂趣,無論用什麼方法喝酒,都是一種樂趣。”他解釋,“就算你把酒倒在紅燒雞裏,你去喝雞湯,那也是一種樂趣。”

慕容說:“因為這種酒實在太有勁了,你隻有用這種方法喝,才不會醉得太快。”

薑斷弦忽然說:“你說得有理,我陪你。”

他也坐下來,也喝雞湯,這種雞湯能醉人,他們在這種情況下所表現出的這種風采也能醉人。

所以花景因夢居然在替他們舀湯。

又過了很久之後,慕容秋水才對薑斷弦說:“你被因夢收買了,你做出了一件令人無法想象的事,你殺了勝三和他的兄弟,你毀了丁寧,你也連帶著毀了一個無辜的小女人。這些事,本來都是你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你告訴了我。”慕容說,“因為你認為我絕不會泄露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