潾的聲音雖然不大,但立刻傳到了溪穀的另一邊。聽見有人說話,王琠立刻鬆開了女子,當他認出對麵石頭上站著的是自己的弟弟時,英俊的臉龐突然開始扭曲。潾用怒氣衝衝的聲音低聲說道:“宅主不去江華避難,留在福田莊,王上和邸下都很擔憂。作為宗室的一員,沐浴王室恩澤,如此已是極為不忠。邸下特意派我前來,看你是否安好,你作何解釋?”看著這個嚇得臉色發白的女子,壯宜不知為何覺得她有些可憐。剛脫離王琠的爪牙,竟然又碰上一個冰塊般的男人,在深究她的責任。不管像不像話,隻要能編出句話來就好,但女子吃驚地站在那裏,呆呆地望著潾,壯宜隻覺惋惜。隻要是與世子有關的事情,就算上刀山下油鍋,潾也在所不辭。所以他絕不會因為宅主是個女人就放她一馬。看來宅主今天是要挨訓了。壯宜覺得,她黑色的大眼睛睜得不能再大了。潾冷漠的聲音再次傳來。“因為宅主的固執,不僅是你自己,連瑞興候也差點遇險,可有此事?我會將實情如實彙報給邸下,宅主若有什麼要說的盡管說。”女子仍然沒說話。壯宜斷定,到現在為止她還沒見過如此冷漠之人,定然非常驚慌,一副被凍僵的樣子。王琠可能與他想法一樣,親切地插進來說道:“潾,宅主是為了保護領地的農夫和奴婢才留在此處的。而且我……”“此處離江華很近,哥哥滯留在此,都沒有為父親服喪,哥哥該如何承擔這不孝的罪名?世子妃現在大怒,在召喚哥哥,哥哥現在應該立刻回去。壯宜!”瑞興候愣住了,潾並不理他,隻喊壯宜。壯宜跳上石頭,對潾和溪穀那邊的二人恭順地行禮,在王琠說其他話之前,潾迅速命令道:“送瑞興候去福田莊等著。聽完宅主的解釋後,我也會過去,我們一起去江華。”壯宜像軍人那樣橫穿過溪穀,輕快地踏著石子跨過去,迅速地走近王琠身邊,彎下了腰。“瑞興候,請吧。”王琠被弟弟突如其來的氣勢嚇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那樣離開了,臉上的表情就像啞巴吃黃連一般。他沒有妙計應付弟弟,隻能從牙縫裏發出不悅的聲音,慢慢跟著壯宜跨過溪穀,從弟弟身邊過去了。這個討厭的弟弟,竟在如此重要的時刻出來搗亂,他狠狠地瞪了潾一眼,壯宜帶著他按原路返回。留下的賢瑗宅主很害怕,紋絲不動,壯宜有點放心不下,但他認為潾不會太為難她。據他所知,潾為人淳厚,寬容待人。按王琠的話說,賢瑗宅主是因為無法避難的人才留下的,若是這樣,她過失雖大,但潾可酌情而定。所以在回去的路上,對著一直牢騷滿腹的王琠,壯宜仿佛在自言自語,悄悄說道:“綏靖候對可憐之人很有同情心。”他說什麼呢?王琠一震,瞪著壯宜,但壯宜並沒理他,隻是默默地穿過樹林。王琠反複咀嚼著壯宜的話,用力發出哼的一聲。其實他並不擔心弟弟抓住賢瑗宅主並斥責她,反而在想若是弟弟來得再晚一些就好了,心裏滿是遺憾。“嘁!為何偏偏是那時!”聽到王琠一通牢騷,壯宜嘴角浮上一絲微笑。真的怎麼就想到那個時候出麵呢,雖然王琠會有些戀戀不舍,但當時是最佳時機。王琠這個輕薄的男子用卑劣的手段獵食,又挨了當頭一棒,完全不可與弟弟相提並論。壯宜剛才誤以為和賢瑗宅主並排坐在一起的王琠高貴如仙人,此刻不禁為自己拙劣的眼光感到心寒。反倒是綏靖候,並不亞於哥哥,他體型修長,相貌英俊,和那女子在一起時仿佛才是天生的一對。潾已經是壯宜認定的男子漢大丈夫。“和潾相比,瑞興候原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壯宜步伐大而灑脫,走路速度很快,王琠為追上他,累得直喘粗氣。一聽到這喘氣聲,壯宜對這個空有一身骨架的美男子的蔑視又添了幾分。“你要拖著我走到什麼時候?我不會再這麼走下去了。把馬牽過來!”“再走一小會兒就行了。”王琠就像小孩子一般糾纏不止,壯宜沒好氣地回嘴道。不管王琠能不能跟上,他既沒有縮小步幅,也沒有減慢速度。這個懦弱的男子,連這點距離都堅持不下來,壯宜沒有一絲想要照顧他的心理。但是就在他們快穿出林子時,王琠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後背倚著一顆巨大的樹,喘著粗氣,壯宜無奈也隻能停下來。“就快到了。哎,你看不見福田莊倒塌的地方嗎?”壯宜忍著不耐煩,勸著王琠,但瑞興侯隻是吃力地擺擺手。“我走不動了。我要在這等我弟弟來。你不願意的話就把馬牽來,反正從這兒到渡口要騎馬去。”王琠完全緊閉雙眼,仰著頭,好像躺著一般靠在樹上。壯宜猶豫了一下,找了個離王琠稍遠的地方,坐在了柔軟的草坪上。沒有什麼不能牽馬過來的理由,隻是想到這個命令是王琠下達的,他便故意不想聽命。反正這個地方離福田莊很近,無論是在福田莊等還是在廢墟等,區別不大。他幹脆像王琠一樣,幾乎是躺在上麵,將身體埋在巨大的草叢下,閉上了眼睛。在潾來之前,他打算趁這個時間小憩一會兒。他聽到青草劃過衣角的沙沙聲,立刻睜開了眼睛。潾不可能這麼快就過來,看來是福田莊的農民或者是奴婢。根據腳踩草的聲音推斷是兩個人,並且兩個都是男人。壯宜並不想在他們身上費神,仍然靜靜地躺著。他斜眼看了一下,這會兒王琠好像已經睡著了,像嬰兒一樣乖巧安靜。但是那兩個男人沒有就此離去,仍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為什麼叫我過來?現在人手不夠,忙得不可開交。”“我想,想,想起來,來了!現,現,現在剛,想,想起……”他說話如此磕巴,要耐心聽他說完該多鬱悶,壯宜心想。果然和結巴在一起的男人許是因為鬱悶,長歎了一口氣。“哎呀,什麼事?你想起了什麼,不跟介元說,要跟我說?”“那,那,那個人,救,救,救了宅,宅主和我的那,那個人……見,見,見過,過,過他。弼,弼,弼道,和你一,一,一夥……”“什麼?你在說誰?原來是我們山寨的人嗎?”被稱作弼道的男子聲音突然變了。山寨?那證明他不是宅主原來的奴婢?壯宜重新閉上了眼睛,心裏想道。“不是叫,叫,叫獨,獨,獨眼龍嘛。那,那,那時見到的那個人,人,人。”“我們山寨沒有獨眼。你會不會看錯了?”“可,可能不,不,不是真,真,真的獨眼龍。那,那,那,那人左,左,左眼有條長,長,長的刀,刀,刀疤……”“武,武,武皙?你是說武皙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