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吧。抱歉,我錯了。”“你要是以為說句對不起就能得到我的原諒,你就……”“……你就失算了。”還未說完的話封印在唇齒之間,深情而溫暖。珊閉上了眼睛,和一年前一樣,一次輕微的觸碰就能令她悸動不已。這柔軟舌頭的催促預示著即將來臨的興奮和狂熱。珊乖乖地張開了嘴,潾卻不解風情地挪開了嘴。就這樣結束了嗎?潾看著一臉詫異的珊,用餘光瞥了眼珊懷裏的孩子,又再次望向珊,麵露難色。珊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她追隨著潾的視線,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潾。起初她還一頭霧水,眨巴了幾下眼睛,不過她很快便察覺出了什麼,心裏偷著樂嗬起來。“孩子,漂亮吧?”“……是啊。”“父親也不在身邊,好在能夠健健康康地來到世上,真是萬幸。”“啊……”潾眼裏充滿惶恐,苦笑著。珊咬了咬嘴唇。“這孩子早產,當時讓娘親遭了很多罪……太難了。”潾的臉都變綠了,表情十分凝重。雖然早已揣測過,但從她嘴裏說出來,不僅更加吃驚,而且也自覺更加罪孽深重。看起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珊自己承受了很多很多痛苦。外麵滿城風雨,她足不出戶,忍耐著孤獨和分娩之苦,而現在卻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容光煥發地照顧著孩子,甚至臉上還掛著微笑。與其這樣,還不如被她罵個狗血淋頭好了!潾的心裏像被撕裂一樣痛苦。這樣一看,珊懷裏麵抱著的嬰孩好像是有什麼地方長得像自己和珊。一定不是從別處撿回來的,因為這是他倆的結晶,所以眼睛可能會有一點小,但嬰兒的身體難道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小小的麼!潾今天第一次知道有這麼個孩子存在,眼中流露出戀戀不舍的父愛。“真的很像父母啊。鼻子,嘴,額頭長得都很像。眼睛很像父親吧?”潾的視線順著珊的手指,轉移到孩子的五官上。鼻梁不挺,扁扁的,鼻子和嘴都快擰到一塊兒了,雖然相像的程度好像不太高,但她既然這麼說了,也就是了。無論誰說什麼,還有什麼人比她更了解這個孩子麼!可能我自己的眼睛小時候就長這樣罷?潾不著邊際地瞎想著,眯起眼睛看著孩子。可能是抱孩子抱得太久有些乏累的緣故,珊伸了伸腰。“啊呀呀,趕緊把孩子給他娘親送去。累得胳膊都酸了。”什麼?潾一下子從美夢中驚醒,睜大了眼睛,珊看著他笑了。潾見她一笑,便知自己被愚弄了。珊一看他不作聲,有些擔心,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袖口說道:“生氣了?”“沒有,完全沒有。”潾低下了頭,臉紅得恨不能鑽地縫裏麵去,他才不是生氣,而是不好意思了。他還以為這小娃娃是和她生的孩子,以為自己當父親了,無以言表的情感一下子湧上來,從未流過眼淚的眼眶變得濕潤起來。焦慮、滿足、抱歉、愛意……各種奇妙的情感混在一起湧上心頭,讓一顆奔波的心輕飄飄地上升到了空中。可是珊忽然說到他另有娘親,這話一出,自己的心兒一下子就在風中爆炸了,霎時隻剩下殘骸,那些無以言表的情感消失殆盡。本來興奮的他一下子轉為羞愧,心裏空落落的。潾隻好用手掌搓了搓臉,別扭地問道:“他父母是誰啊?農場的工人?還是鬆花家裏的人?”“我的侍女飛燕,不知道行蹤……”珊稍稍壓低了聲音。潾才坐到她身邊,又被這話驚到了。“那父親呢?”“……武皙,鬆花的丈夫。”消息一個比一個更加意外,潾都懵圈了。珊便從一年半之前哈丹賊攻入之時,在山上找到她的那對男女開始講起,直到幾個月前武皙被弼道殺害,鬆花又把飛燕帶到福田莊,飛燕最終早產下這個嬰孩。“那麼弼道呢?”“銷聲匿跡了。好像鬆花知道他在哪兒,但她不肯說。”“那個叫飛燕的侍女,對你和鬆花還好吧?”“不和我們說話,也不看我們。可能覺得一切都是從她背叛了我才開始的,所以心裏不痛快罷。鬆花在的時候她也不說話,她生完孩子就要走,好不容易才攔下了。”“那鬆花呢,怎麼樣了?”“表麵看起來很堅強,但實際並非如此。”兩個人你問一句我答一句,忽然卻冷場了。潾一臉哀戚,偷偷地向下瞄著珊,再次語塞。他向來灑脫,並不能細細體會女兒家的心思,比如痛失丈夫、看著丈夫和其他女人生下孩子的鬆花,又比如需要麵對武皙明媒正娶妻子的飛燕。珊現在看著她們鬱鬱寡歡,自己也跟著變得沮喪,在這一點上,潾能夠和她產生共鳴。但他一向不在對方難過的時候開玩笑,隻是順其自然,所以他也沒有安慰珊,而是默默地守在她的身邊。柔軟的發絲在初夏的風中飄散著,腳邊的野花隨風搖擺,大自然微弱的氣息似有還無。潾就這樣坐在旁邊,安靜地和珊在一起。孩子開始哼哼唧唧地叫喚著,珊抱著孩子的臂彎加了加力道,前後搖晃著嬰兒的身體,輕輕地拍著。眼前的畫麵看上去分明就是年輕的母親在哄自家的嬰孩,珊的表情既溫柔又慈祥,潾看在眼裏感到無比和諧美好,便笑了出來。珊竟然在哄孩子!在她女扮男裝出入金果庭的時候,真是想破腦袋也無法想象她這副模樣。潾不禁想起她第一次穿上漂亮的女裝現身八關會的那個夜晚,自己也是眼前一亮,為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少女的明豔氣息傾倒。對喜歡舞刀弄槍的珊來說,似乎斷然不可能身體力行去做一些女兒家的事情,但目下她哄孩子有模有樣,這才讓潾深刻地意識到,原來她是一個女人。珊曾經是一隻尖牙利爪的狸貓,不喜約束,如今隨著年齡增大,真是變得成熟多了,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是一個母親該有的樣子。潾不知不覺地在腦海裏開始勾勒另一幅畫麵--他和珊,還有和他們長得很像的孩子們,在這個樸素的草堂地板前坐著,盡享天倫之樂。不過馬上他便苦澀地咬了咬嘴唇,怎麼能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呢?現在,在高麗,這都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倆生了孩子被世人知道,多半都逃不過私通的罪名,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找到一位心愛的伴侶,生下孩子,將他養大,這是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憧憬的平凡生活。但如今我連這種平凡的願望都做不到,太無能了。”看著珊抱著纏人的小嬰兒在庭院裏來回走動,他的心火辣辣地疼。“如果什麼時候我們能夠離開這片土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如果那樣的話,他們就是一對平凡的男女,可以像一對尋常夫妻一樣白頭偕老,雖然那裏不會有他們的朋友--謜。他突然想起那個爛醉如泥死死抱住自己不肯鬆手的謜。“你不能走,潾!你不能這樣。你得在我的身邊,永遠!”謜混雜著哀怨和發狂的眼神在他眼前隱隱綽綽地閃現。我可以把這樣的朋友拋在腦後不管不顧,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嗎?潾的眉間印下一道長長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