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之前寧仁伯的家奴兼手下九熒的信息,寧仁伯的女兒多次化裝成男人偷偷出府。她原本就很淘氣,凡事按照自己的性子肆意妄為,連九熒都屢屢被她捉弄。自己一直沒有在意她,真的有點失察了。實際上她正如畫中一般,裝扮成美少年,早就站在了世子那一邊。“堂兄在醉月樓看到的那個密探說不定就是賢璦宅主呢。”一想到這兒,宋璘真是暗自慶幸,原來之前竟有這麼多心驚膽戰的瞬間,一著不慎便可能招致滿盤皆輸!現如今度過了這麼多道關,已經沒人能和他對抗了。世子和王潾不會看到他的真麵目,相反,他卻抓住了這兩個人的弱點。這個弱點,既是世子的,也是王潾的。他既然打定主意楔入兩人之間,打算分而化之,那麼握有了這個弱點,他便毫無疑問地占據了絕對上風。“你們倆都想守護這個女人,都為了她在拚命,已經陷入無法自拔的泥沼中了。前麵便是你們互相猜忌分崩離析的道路!世子把你撇下,帶著我一道前來,便是第一步了。”宋璘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此時,潾忽然停下來,回頭看向他。“我聽說您辭去了官職。上次見麵的時候還說為了整飭朝廷弊病要留下來,看樣子是鐵了心陪在邸下身邊?”“我確是因為這個想法而辭去了官職,不過邸下與我說,朝廷也需要邸下的人,所以隻要有機會我便會立刻複職。”宋璘看出對方眼裏充滿了懷疑,自然地笑了笑。“綏靖侯不相信我嗎?”“不,不是不相信。以您父親為代表的一家人深得殿下看重,也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直到現在也沒看出您要和他們對抗的意思,我隻是難以理解為什麼忽然之間轉變心意了。”“不是忽然轉變心意,而是雖然有自己的抱負,也要伺機而動。現在您就當我是在韜光養晦吧。”“抱負?您真正期盼的是什麼呢?”當然是把像你們這樣的絆腳石統統清理掉,成為這個國家實際上的最高權力者!但宋璘卻低下頭,假裝謙遜地違心說道:“和您期盼的是一樣的。”潾瞥了一眼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可以相信他嗎?雖然不能對他用過於犀利的言語,但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心裏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鬼祟的笑容、狹長的眼睛以及眼神中藏不住的犀利和欲望,都讓人感到這個人肯定不簡單。謜讓自己休假就是為了把這個男人招致麾下麼。潾閉上眼睛又睜開了,好像在靜心一般。這是邸下選的人,即使不能完全相信,但也不能草率地懷疑。他用低沉的聲音對宋璘溫柔地說道:“為了自己的抱負與整個家族為敵,是很困難的。”“看來您比誰都清楚。您是貞和宮主的侄兒吧。”“有什麼我能幫忙的,您隨時說。”“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非常感謝。”宋璘的眼神移過來時,潾已經準備回去了。他望著潾筆直的後背,露出狡詐的笑容。“你會比任何人給我的幫助都大,王潾。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幫助!”宋璘跟在潾後麵,輕輕擺動雙臂,朝著莊舍的方向走去。午後溫暖的陽光穿過樹枝間的縫隙,傾灑在他的後背上。
謜沒有料到,不,他隱隱約約,在內心深處某個地方,有過這種預感。潾聽從他的命令,徑直轉身離去。他一邊搜尋著潾的蹤跡,一邊深呼吸,平複著苦澀與悔恨相互交織的複雜心緒。謜真的完全沒有想到,潾一休假就會第一時間趕來這裏。“對真琯和壯宜的報告也是太放心了。”他空虛地苦笑了一下。正如也速真之前譏諷他的,把潾送回高麗之後,他一直在後悔,反複否定自己心中的猜測。潾和珊見麵,還有他們偷偷分享的所有事情,都會激發自己心裏的嫉妒和悔意。而另一方麵,他又堅信潾沒有理由背著自己偷偷和珊見麵。據他所知,潾自從得知珊被禁婚的消息後,一直到隨他一同前往大都,都從未見過她。這是他直接從珊的嘴裏確認的。根據真琯和壯宜的觀察,潾也隻有一次是得了珊的意思要把可惡的王琠給帶走,才去的福田莊。大概有一年多的時間,潾和珊完全沒有任何聯係。在大都的時候,自己雖然一直提心吊膽,但一切也都未脫離他希望看到的方向。他希望能信任潾,潾對他也很忠誠。“但是今天!現在!你們在做什麼啊?你們的嘴唇都要碰到一起了,站得那麼近,還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兩個人深情地對望!”他望著潾隱約消失的方向,眼神裏帶著一絲遺憾,又看了看站著的珊,緊緊地咬了咬牙。他非常驚訝,自己原來好像成了個多餘的人!漸行漸遠的潾似乎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不,他真的是多餘的人,是他最親近的兩個人硬生生把他從朋友變成了多餘之人。從現在珊並沒有看他而是望著天空的眼眸中,他準確地讀出了這一點。珊,不要這樣,看著我,看著正在凝視你的我。“你和潾正在和解嗎?”被謜這麼突兀一問,珊轉過身來,一副懵懵的表情。“聽跟著潾的郎將們說,你因為沒去江華島避難而受了訓斥?是因為這個事潾來找你的嗎?”“啊……唔……可以這麼說吧。”珊如此猶豫和不確定的語氣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故意裝作明白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理解你!可能顧慮到我的麵子,潾原本對這種事就很縝密。可能以前對你不是很和氣吧。”“對啊,在你麵前老老實實的,就會對著我大呼小叫。”珊的臉上一下子綻開笑容。這是自己長久以來一直想看到的、已經久違了的的笑容。謜抓住放著畫兒的卷筒,手指尖閃過一陣麻酥酥的感覺。每次想她的時候,他都會抱著也速真,但也隻不過是臨時的替代品而已。他想抱著的腰肢、想放進鼻子裏深嗅的發絲、想要撫摸的肌膚,都是屬於眼前這個女人的。從大都開始一直壓抑著的欲望,此刻被她的笑容激發出來,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您怎麼會來到這兒啊,世子邸下?太突然了,差點在別人麵前叫出你的名字,謜!”看著她微笑的樣子,謜忽然有一種想把她紅紅的嘴唇捏碎的衝動。可是,就連和深愛的她對視都很害羞,謜的眼神隻好放低了。“看到我高興嗎?”“當然!當然高興了!”哪怕潾因為我的到來而被支走了?哪怕說完要和你說的話便把潾帶走?這些壞壞的問題一直在嘴邊徘徊。啊,真像討狗嫌的熊孩子,可是我七歲時就已經是個成熟的小大人了啊!我不停逗弄珊潾二人,隻為看到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一個二十歲的大男人究竟為何會如此使小性子?謜拿出了那個黑檀做的長筒。這是什麼?懵懵的珊瞪大了眼睛。“當然是禮物。雖然沒能給你以前想要的長劍,但這個比那個強。你現在可不是女扮男裝,打打殺殺的小孩子了啊。”“什麼打打殺殺啊!那是練習,練習!”珊朝他白了一眼,打開了油光鋥亮的黑色長筒,抽出了裏麵的卷軸。她看到裏麵的畫作,頓時語塞,思緒不禁飄回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候。當時,她和謜、潾在金果庭,她和謜正在合奏,一個吹觱篥,一個彈玄鶴琴,而潾則在稍遠處閉眼聆聽。這個場景在她的記憶裏還是那麼鮮活。那時候她還小,那時非常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