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禮物(1 / 2)

“我最喜歡這個時候了。”謜還小聲地說起了當時她偷著學畫的事。“當時沒有像現在這麼多焦頭爛額的事,和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也很多。那應該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時光了吧。”珊點了點頭。“我也是。”她也很喜歡那個時候,而且非常想念。她回想起當時的潾就會微笑--那個對她滿腹懷疑、隨時隨地都想把她腦袋擰下來的他。“即便如此,那也還是在做夢啊!傻瓜!”她的嘴角露出了滿滿的幸福的微笑。謜看到珊開心地和自己一道回憶起那段時光,心裏就更多了一份不舍。如果能夠重新回到那個時候!他就會一直讓潾待在自己身邊,這樣就可以得到她了。讓他們倆都圍著自己,都隻圍著自己。“真的可以這樣嗎?時光真的可以倒流嗎?”即便如此他們也依然愛上了對方該怎麼辦呢?即使將玬送至元朝做貢女,珊成了妃子,自己還是會像現在這樣夾在中間,將他們視為特殊的存在放在心中嗎?謜身上的汗毛一下子豎起來了,一陣涼意上竄脊骨,下滑腳趾。“這樣看來,和現在也沒什麼兩樣啊。”哼,他輕輕地笑了。“時光是不會回來的,隻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還不如現在好呢,現在我們誰和誰都不能在一起。”他收回了戀戀不舍的目光。忽然,他的睫毛向下一落,又抬起,和之前的眼神完全不同。這種眼神是麵對宋璘的時候才用的,然而珊並沒有覺察出這種變化。她卷起這幅畫,朝著朋友笑嘻嘻地說道:“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禮物了。謜,我很開心。謝謝啊!”“但這可不是免費的,珊。”“什麼啊?這麼摳門!”麵對咯咯大笑的她,謜也笑了。這是他作為世子出現時才有的看起來含糊其辭甚至有一些厚臉皮的職業笑容。他跨坐在草堂前麵的地板上,稍稍賣了賣關子,然後才切入正題。“我在這邊處理幾件事情,然後就要重新回到大都了。在那兒見到了好多人,無論是皇室的諸侯王公,還是權傾朝野的官僚重臣,又或者是外國使臣和大人們。這些人日後定能助我一臂之力登上王位,為了籠絡他們站在我這邊,我需要重金。王室寄過來的滯留費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你是要我出錢嗎?”“是的,我再有兩三個月就要離開了。在那之前,給我準備三百斤黃金、九百斤白銀,如果可能的話再給我準備盡可能多的上好布帛[1]。”珊皺著眉,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這點時間根本準備不了那麼多啊。家裏情況並不是那麼好,父親去世之後,和店鋪商人們的交易並不像從前那麼順了,與來往大都的貿易商們也斷了聯係。可惡的哈丹賊踐踏了楊廣道[2],那邊的農場全被洗劫一空,全羅道和慶尚道也民亂不斷,農場可謂舉步維艱。現在離秋收時節還很遠,如果儲備不能勉強維持生計的話,是絕對不行的。這邊也是勒緊了褲腰帶呢。”“那是因為你向佃農收取的地租太少了。你像其他農場主那樣,問他們收取一半收成就行了。”珊懷疑自己聽錯了,使勁皺了皺眉頭。“按照現在的情況,如果向他們索取一半收成,那麼對那些人來說也就和餓死差不多了。”“不會死的,珊。到現在也沒有死啊,還是好生生地活著,以後也會堅持下去的。”“我的天啊!謜,天哪!”珊雙手扶額。她根本不相信現在說出這話的人竟然是謜。“我農場裏麵的佃農也都是你的子民啊。愛民憐生,那個要做憐民善政王者的你去哪兒了?為了減輕百姓負擔廢除勸農使,給忍饑挨餓的百姓求來救濟米的你去哪兒了?現在居然毫不遲疑地說出這麼冷酷無情的話,你到底是誰啊?”“是救濟他們的未來的王。”謜拽下石階旁盛開的白屈菜[3]的梗,黃色的花瓣飄到他的指間。珊看著謜悠閑的樣子,易怒的她火氣又上來了。“救濟?就是壓榨民脂民膏、搜刮百姓金銀的未來的王?”“就是因為以前和現在的王室和朝廷胡作非為,高麗才一蹶不振。世道如此,若不改變,百姓不會有任何希望。我隻有當上了王才能改變這一切,為此我需要做的事很多,這些事都需要巨資來支撐。在希望變為現實之前,需要稍稍隱忍一下,忍到我成為王的那一天,懂嗎?”他溫柔和藹的語調沒有任何變化,花瓣被他的手指碾碎。珊看著那些可憐的碎花瓣,低下了頭。“謜,不能為了成為王就壓榨百姓啊,而是應該為了幫助百姓,才要努力成為王。”這句話好像從哪裏聽過?謜“噗”的一聲沒忍住笑,他在珊真摯的臉上看到了潾的影子。--“擁有權力本應是為了百姓。這才是邸下應有的姿態,真正的君主。”這是在大都時潾對他說的話。“怎麼連句忠告都這麼像?是因為你們倆彼此相愛嗎?!是這樣嗎,珊?真是這樣嗎,潾?”花瓣從他的指縫中掉落,他忽然起身走到珊的麵前。謜與珊四目相對,珊的眼神中沒有一絲退讓的意思,反而更加堅決。太像了--謜低頭看著她,心裏想著。他最好的兩個朋友真的很相像--真誠的眼神,毫不做作的樸實表情,純粹的義氣,還有自己認為對的事就會堅持到最後的那種執著。謜喜歡的,正是他二人與那張清澈幹淨的臉相得益彰的高尚品行,還有那種如寶石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內心。謜討厭的,是這樣的他們會讓他變得孤獨。尊重他們、珍惜他們的謜,比任何人都愛他們的謜,自己卻會變得孤獨,會變成這個世上最孤單最淒涼的人。他陰陰地笑了笑。“我不是要成為普通的王,才去壓榨百姓。珊,我想成為的不僅是高麗的王,也是大元的王。在我之上,隻有一個皇帝。隻有這樣,高麗才會有力量,百姓才能成為強大高麗的子民。”謜拍了拍珊那柔軟圓潤的肩膀,走了。珊的心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回頭看著他,不知為何竟沉重非常。她的心裏掠過一絲既陌生又淒涼的感覺,謜的命令好像一把利劍,刺進她的後背。“如果全部準備起來有困難的話,那麼就在不那麼勉強的範圍內,做最多的準備。”她變得更加僵硬了。謜好像猶豫了一會兒,便大步走遠。“謜。”珊顫抖著喊他,沒有回頭。雖然聲音很小,但他聽到便立刻停下腳步。珊慢慢地轉過身。謜皺著眉頭,等著她說下一句話。已經張開嘴的珊哽咽了。“我們,還是朋友嗎?”他的眼睛在很短的刹那間一晃,馬上找回了隻屬於他們之間獨特的笑容,斬釘截鐵地說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