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機會(1 / 2)

潾的眉毛抖動了一下,馬上又恢複了平靜,轉過身,向慢慢往這邊走來的老人畢恭畢敬地說道:“本想同居士品茶言歡、暢談國家大事,但現有國喪,必須返回。”“您是要返回開京嗎?”“朝廷一定即刻向大都派遣了驛差,邸下定會回國奔喪,我要經由開京,恭迎邸下。”“公主娘娘殯天了……難道世道要變了嗎?”老人隻是自言自語,並沒有期待答案。潾眉頭緊鎖。“變什麼……?”“公都準備好了嗎?”這次,他是真的想要得到答案。眼前的老人怎麼總是問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呢?潾雙唇緊閉,一言不發。這時,老人突然用溫柔慈祥的目光看著潾,說:“如果不能明辨是非,那就問問你的內心吧。公,仔細聽聽你心裏的聲音,相信自己心裏的想法,隨自己的心意去做決定,那時你就會知道如何取舍。”潾垂下眼簾,細細地揣摩著老人的話,隨即猛地跨上壯宜牽過來的馬。“謝謝您的一番話。聽了居士的話,我更加堅信向邸下舉薦居士是完全正確的選擇。我會仔細思考居士對我的建議,給您答複。”“天哪,到最後還是讓老朽不得清靜呀,真是太有韌勁了!”老人爽朗的笑聲越來越遠了,潾和壯宜馬不停蹄地趕路。世道要變了,老人說的變,到底指的是什麼呢?潾隱隱約約地感到,這場變化免不了會有一番腥風血雨。他的心中有些不安,離從大都返回的謜越近,這種不安感就越強烈。抵達西京踏入世子行宮的那一刻,那種不安感不斷膨脹,最後完全籠罩了他的心。與潾獨處一室的謜並沒有哭,他正在冥思苦想,看到潾匆匆忙忙地趕來,反而喜笑顏開。難道是傷心過度,精神恍惚了嗎?可是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卻在告訴潾,他想錯了。謜將潾摁到椅子上讓他坐下,此時,潾的表情比世子更加陰沉。“您很傷心吧?”潾想簡單出語安慰謜一下,可謜卻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在說,我期待你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可不是這個。“啊啊,是啊……”他用手托著下巴,用嘴咬著指甲嘎嘎作響。“是啊,沒想到母妃會走得如此突然吧。前不久參加宴會的時候,身子還硬朗著呢,唱歌助興樣樣不落,人的壽命真是無法預測。”“下葬的話,您馬上回大都嗎?還是一直到小詳[1],都會待在這裏?”“哪能那麼快回去!你也是這麼想的吧?我以為隻有到了開京才能見到你,沒想到你到這裏來接我了,看來你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他的眼睛詭異地看著潾,潾有些不知所措。“您說的想法指的是什麼?”“這是一個機會呀,是母妃用性命為我營造的機會!”潾突然間覺得自己身體裏的血都要凝固了,不由地瑟瑟發抖。他的不安變成了現實。他歪著腦袋,裝作沒聽明白。可是一切都掩蓋不了,謜的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說道:“我的母妃就是被無比的同黨詛咒,最後鬱鬱而終的。這種行徑就等同於謀反,我們要立即著手懲處那些家夥。”“可有證據?”“證據?當然沒有人會給我提供證據,不過他們會自己承認的。”“邸下!”“怎麼了,這對你不陌生吧?從家人那裏早就聽說了吧?”潾靜靜地咬著下唇,謜是想再次上演當年公主對姑姑所做的戲碼。那是潾和謜大概三歲那年的冬天,達魯花赤[2]的住處突然有人送來一封匿名信,信上寫著“貞和宮主失寵,找來巫師詛咒公主,齊安公王淑等四十三人揭竿謀反”。就是這封信在朝廷掀起了軒然大波,經幾名宰相證實,匿名信上的內容純屬誣陷,此事終於就此告一段落,然而貞和宮主卻再也沒有見到王。這是讓潾的家族刻骨銘心的一段記憶。從謜那雙丹鳳眼中露出的詭異神色就可以推測出,這次將會是一場徹徹底底、慘絕人寰、完全顛覆的巨變,貞和宮主事件隻能算小巫見大巫。一場腥風血雨在所難免。“最好在她的宮裏放個護身符什麼的,要不放個小人?算了,有無物證並沒什麼多大區別。”“可是邸下……”“把依附父王的宦官--崔世延、陶成器等人同那個娘們兒一起鏟除,再把希愈等擁戴父王、蔑視我的那些人一起砍了,不就大功告成了嗎?”“我不同意。”“什麼?”謜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後又眯成了一條縫。兩眼中迸發出的火焰一下子熄滅了,不禁發出一絲嘲笑--“我就知道會這樣”。這嘲笑裏又像是摻雜著絕望,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彼此不謀而合,但其實他早就預想到,朋友不會輕易同意他的計劃。“你不滿意嗎?”“不管是無比,還是宦官們,還有依附他們的同黨,他們橫行霸道、蠱惑朝廷、欺壓百姓,理應受到處罰,但他們的罪行必須依法處決。捏造事實、陷害無辜,我覺得並不妥當。”“你太正直了,這樣會吃虧的,你活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嗎?”謜整個人靠在牆上,低頭看著朋友,將帶著扳指的手放在肚子上。“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父王已經不是皇室的駙馬了,可我是。現在需要製造一個事端,讓父王無法翻身。還有那些想將我鏟除,然後將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逆賊們,你從小追蹤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的那些逆賊們,要讓他們帶上枷鎖,窒息而死。但是使用正常的手段是遠遠不夠的。詛咒!陰謀!必須使用這種極為殘忍的、能夠動搖民心的、能讓王和我的政敵們聞風喪膽的手段。到底有沒有證據,到底妥不妥當,到底是真是假,這些統統都不重要。現在,現在,沒錯,如果我登上王位……”“邸下會這麼想,邸下的政敵們也會這麼想。邸下想著就此了結,但他們卻計謀著東山再起,采用和邸下相同的手段。”謜默默地咬著牙齒。過去很多年,在大都滯留期間,他和潾有過很多爭執,有時他會固執地堅持己見,有時他會笑著讓步,可他心中留下的卻永遠都是傷痛。這些大大小小的矛盾讓他切身地感受到,這個他最喜歡的朋友並非與他心心相印。現在,在他今生今世最好的時機麵前,看著這個頑強反對的朋友,一股怨氣湧上謜的心頭。“潾!這次機會如果就這麼稀裏糊塗地錯過了,隻能再等到父王殯天,那我還得苦等很長時間。弄不好,我還會死在前頭,我不要那麼傻傻地活著。”他突然起身,蔑視地看著潾。“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不會強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