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輕聲呢喃，眼睛向下直勾勾地盯著手裏的葡萄。他頭戴方笠，帽簷低垂，陰影下那張憂愁縈繞的臉上泛起蒼白的光芒。一路上少年不時都會流露出這般神情，每到這時都會讓人覺得他身上有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真的隻有十六歲嗎？聽到有人欣喜地呼喚自己，還在觀察少年的阿齊茲猛地轉移了視線。那人正是在八吉打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哈桑·喀什噶裏。二人分屬於不同的斡脫，但是茫茫沙海中能再次相遇依然令他們倍感開心，如同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其實，所有的穆斯林都是兄弟。哈桑，好久不見啊。你這是從哪兒來啊？”我從阿裏麻裏[1]來。兄弟倆被哈桑的話嚇了一跳，阿齊茲望著他們笑著說道：沒錯，正是察合台汗國的首都，那裏的人們均無需向可汗低頭行禮。你們知道的，我們周遊世界各國，所以不必大驚小怪。你們現在該是進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裏，哈剌火州[2]，既是鐵穆耳可汗的領地，同時也是海都汗的地盤。沒辦法，誰讓這裏是中間地帶呢。”他們是什麼人？見穆斯林中混雜著一對漢人兄弟，哈桑向阿齊茲遞了個眼色問道。阿齊茲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在意。暫時與我們同行而已。他們從未脫離過可汗的領地，聽到海都汗的名字自然會害怕。”告訴他們現在不必害怕了！海都汗現在臥病在床，根本起不了身。聽說以後怕是再也起不來了。”什麼？真的嗎？”幾天前，海都汗與可汗的侄兒海山率領的軍隊在合剌合塔開戰，你可知此事？”我並不知情。還真是有趣啊！這老英雄該不會被那毛頭小子擊敗了罷？”怎麼不會？！不要叫他毛頭小子，要叫他新英雄，阿齊茲。年紀輕輕不過二十一歲的小夥子打敗了久經沙場的老英雄！可汗的軍隊起初還處於劣勢，待王子親自率兵出戰，戰局立刻開始扭轉。即便後來篤哇汗[3]加入支援海都，也未能改變戰局。大名鼎鼎的海都低估了這個乳臭未幹的小王子，深受重挫，還負了傷。王子身邊還有一個實力卓群的伯克，聽說海都汗就是被他射中的。就連篤哇汗也被他的箭射中膝蓋栽倒在地，被人護送至後方。海都汗铩羽而歸。”倘若海都汗永遠站不起來，蒙古帝國就將完全掌握在可汗手裏。如此一來，我們這些商人可有得忙了。”那是當然。一切還得看篤哇汗下一步要作何行動了。這幾日大家都在忙著議論此事呢……越來越多的商人開始圍了過來。足以預測帝國未來的第一戰剛剛結束，商人們從中饒有興致地展望前景，而潛在的更大的商機則讓他們進一步躍躍欲試。一直以來，受到帝國內部眾多勢力彼此對立的影響，遠距離貿易充滿了變數和風險，商人們原本都做好了生意繼續一蹶不振的打算。隨著環繞印度的水路運輸逐漸發達起來，穿越沙漠的陸路運輸正在慢慢衰退。在這種情況下，伊利汗國的合讚汗對同為穆斯林的埃及馬穆魯克王朝[4]實施宥和政策，為遠距離貿易注入了生機，而現在，幾乎將帝國一分為二的對立局麵開始出現緩和的轉機，這對商人們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商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周圍慢慢吵鬧起來，一直默默聽著阿齊茲與哈桑二人對話的兄弟倆悄悄離開了那裏。見商人們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哥哥這才安下心來搭話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啊，小姐？”又來，又來！我是男孩兒，是你弟弟。你要喚我名字才是，名字。”沒人聽得懂我們說的話不是。”那也說不準啊。安全起見，還是稱呼我的名字罷，哥哥。”可是……這可沒那麼容易啊。”反正你跟潾都是一類人就對了。壯宜難為情地笑了笑。珊望著他，不由地撅起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