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迅速拔出刀,和壯宜並排而站,他們緊張地盯著石山。發現自己的埋伏已被人識破,數十人馬便高聲呐喊著,一窩蜂衝了過來,商人的隊伍瞬間被衝散。雖然每個人都拿腰間的佩刀出來抵抗,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知如何應對,驚慌失措間就倒在了盜賊的刀下。商人們雇傭的馬穆魯克出身的護衛也寡不敵眾,被敵人逼得節節敗退。盜賊瞄準隊伍中間展開重點攻擊,裝載行李的駱駝集中在那裏,走在隊伍末尾的珊和壯宜因此才多撐了一會兒。珊砍中向自己撲來的盜賊,那人慘叫一聲倒了下去,接著他的同伴又瞄準她的脖子徑直刺了過來。幸好,旁邊的壯宜猛地一下將那人絆倒。阿齊茲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在那裏瑟瑟發抖,朝他攻擊的盜賊被壯宜刺中並從馬背上掉了下去。“真是了不起的兄弟!比馬穆魯克還了不起!”雖然阿齊茲感歎得沒錯,但現在根本沒工夫讓他慢慢感歎。隨著護衛和商人同僚接二連三地倒下,盜賊們的刀尖便一致對準了到最後都在頑強抵抗的珊和壯宜,還有在他們身後戰戰兢兢的阿齊茲。“我們必須逃跑,立刻!”珊交替使用波斯語和高麗語喊道,壯宜和阿齊茲也都認為她的決定是對的。壯宜將成群結隊湧上來的盜賊們攔住,稍微拖延了些許時間,珊和阿齊茲則先一步在沙丘間狂奔起來。盜賊們像蟻群一般湧了上來,又在壯宜的回擊下如落葉一般癱倒在地。壯宜眼見著單槍匹馬也快撐不下去了,便轉過身跟在珊後麵奔跑起來,幾個盜賊立馬對他們展開了更加猛烈的追擊。避開盜賊們又高又尖的嚎叫聲,珊和壯宜還有阿齊茲慌忙拍打著駱駝快速往前奔去。三人並不知道應該逃去哪個方向,隻是一味地在沙地上不斷狂奔。奔跑了好一陣,他們才慢慢放緩速度,每個人都艱難地喘著粗氣。此時,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麼地方。“盜賊沒有追上來,我們算是死裏逃生了麼?”珊一邊回過頭,一邊氣喘籲籲地問道。剩下的兩人並沒有回答。盜賊確實放棄了追趕,但是從四周把他們包圍起來的沙子和砂岩或許比盜賊還要危險,因為他們在一路狂奔中已經迷失在塔克拉瑪幹沙漠,這片“有去無回的土地”的某個地方。攜沙帶塵的風淩厲地刮著。“還記得我們原來行進的方向嗎?”珊又問道,她看起來不怎麼有信心。這一次,另外兩個人還是沒有說話,隻是為難地咂了咂嘴。見他們如此反應,珊已經知曉了答案。她茫然地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壯觀景象,難以估測塔克拉瑪幹的盡頭在哪裏,這片沙漠的曠世之美轉變成了能把人一口吞噬掉的恐懼。不能一直在這兒傻站著。往前走的話肯定會出現綠洲,有綠洲就會有人,那麼我們就能走出沙漠了。她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充滿了活力,但是微微顫抖的語調卻帶著難以消解的不安。另外兩人雖然也察覺到了,但還是默不作聲地跟著她往前走去。每個人的胸口都積壓著沉重的恐懼,但是他們並排走著,誰也沒有表現出來。三人深知,恐懼很容易傳染,一旦開始蔓延就會讓他們陷入更深的絕望。三人勉強帶著笑容,聊著各種各樣的話題,就這樣互相激勵著。但是隨著時間流逝,聊天也變成了一件費力的活兒。尤其是珊,她要不斷地把阿齊茲和壯宜的話翻譯給對方,所以很快就感覺到疲憊不堪。風猛烈地吹著,好像要將他們身上所有的洞全都堵起來。別說開口了,就連呼吸都變得力不從心。漫天沙塵模糊了他們的視線,於是前進的方向更加難以辨認了,隻能一味地朝著太陽落山的方向走了又走。滴水未進的三個人裏麵,珊最先失去力氣,最後所有人都搖搖晃晃地掛在了駱駝上,就連壯宜也很難繼續保持挺拔的身姿。“太陽就快落山了,我們不能繼續往前走了。”壯宜吐掉嘴裏的沙子說道。正如他所說,廣闊的沙丘那端,夕陽正徐徐落下。火紅的大漠落日懸在那裏,三人還沒來得及驚歎它的壯麗,臉上就先浮現出了擔憂的神色。黑暗很快籠罩下來,寒氣也開始滲進肌膚。不能就這樣在沙漠裏過夜,我們先清點一下現有的物品吧。三個人中性格最沉穩的壯宜說道,他的語調就如同這沙漠一樣幹巴巴的。他們把裝載在駱駝身上的行李卸了下來。萬幸的是,珊和壯宜的行李中各放著一條卷起來的毯子。因為考慮到這一路就連夏日的夜晚也會十分寒冷幹燥,所以二人提前做了準備。但剩下的都是些銀子和錢財,還有寶石、匕首一類的東西,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沒有任何可以填飽肚子或者緩解口渴的東西,用阿齊茲的話來說,他們現在就等於一無所有。大部分行李都裝在其他駱駝身上,在逃離盜賊追趕的過程中,係在駱駝身上的小件行李也全都不見了。也許,他們的隨身物品已經埋在某堆沙子底下了吧。這就難辦了!大肚子商人啪啪拍打著自己的臉頰。沒有可以生火的東西,也沒有一滴水可以喝。隻能用兩張毯子硬抗,天啊!壯宜和珊也和他一樣絕望。但事已至此,大哭大鬧並無甚益處。兩人不約而同地貼著駱駝坐下,在駱駝中間收拾出了一個位置,他們打算依靠駱駝和毯子取暖來熬過今晚。阿齊茲快速把一條毯子裹在了自己身上。我的肚子太占地方了,所以沒辦法和你們共用一張。你們倆比我瘦得多,所以一起用吧。你們不會想著,因為是自己的東西,就打算讓我光著身子過夜吧?阿齊茲氣鼓鼓地說道。而兄弟倆隻是盯著放在沙子上的另一張毯子。正如他所說,兄弟兩人的腹部都平坦得沒有一絲贅肉,也沒有多餘的脂肪。更何況,他們還是兄弟呢。比起與在旅程中與偶遇的人擠著用一張毯子,他們兩個共用一張反而更舒坦吧。但出乎意料的是,兩個人都沒有欣然去拿那張毯子,也沒人開口要回他身上的毯子。阿齊茲把毯子裹緊,在旁邊觀察著兄弟倆的狀況,此時的光線已經愈發黑暗了。哥哥對弟弟說了什麼,弟弟猛地搖了搖頭。哥哥又大聲說了幾句,弟弟反駁似的拿起毯子遞給哥哥。兩個人居然為了把毯子讓給對方而爭執起來,真是一對奇怪的兄弟啊。阿齊茲用幹渴的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拌嘴。最後,哥哥硬是把毯子裹在了弟弟身上,然後自己埋靠著駱駝,爭執終於告一段落了。弟弟看著哥哥,眼神中充滿了歉意和無奈。阿齊茲想詢問他們為何不一起使用毯子,但想想還是作罷了。這時候張嘴都覺得費勁,他把腦袋埋進毯子裏,像兄弟倆一樣身子緊貼著駱駝。現在還沒到睡覺的時間,然而他們除了閉上眼睛休息之外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沒有可以吃喝的東西,說話也隻是白費力氣。三個人都沒有道一句晚安,就這麼閉上了眼睛。沉默中,夜越來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