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鄒雲移動目光,看了一眼吊瓶,裏麵的液水不多了。他的小腹起伏了一下。陳上早一臉急色,可就是邁不開步。鄒雲這時突然想起一件遙遠的往事。蘇南曾跟他說過,那一年,他還是大隊長的時候,有一天,儲備物資被當地老鄉哄搶了。當時他正在醫療小分隊的帳篷裏輸液。聽了彙報後,不顧醫生的勸阻,舉著吊瓶,去了事發現場。結果嗷嗷幾嗓子,就把場麵鎮住了。當然了,鄒雲此時想起這件事,並非是要模仿蘇南的那個做法,也舉著吊瓶到二公司大門前表現一下。畢竟年代不同了。不過鄒雲倒是認為,拿病體去參與一下這件事,一來能給陳上早助威,二來也能給職工們一個特殊印象。因為這時的自己,畢竟是個住院的病人嘛。就看他陳上早,到時候在職工麵前會不會說話了。要是能說到點子上,一兩句就可以收到效果。

陳上早沒攔住鄒雲。趕來的龔琨,也沒能勸住他。龔琨盯著他那個可愛的鼻子,冷靜地問道,鄒書記,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你非去不行嗎?

鄒雲說,龔主任,陳經理,你們放心。我這不是衝動,而是正常工作。陳經理跑了一夜,馮局長不在家,事又牽扯到了市裏,忽拉拉的來了不少人,他們打算幹什麼?想在我們能源局轄區內,召開聯合執法現場會是怎麼著?今天我倒要看看,他們那些人,究竟怎麼執法!

鄒雲這番話,過於能源局情結了。陳上早身上血直沸騰,而龔琨聽了,心裏也格外動情。鄒雲這時表現出的領導魅力,已經大於了讓她迷醉的情人形象。他的政治素質,把他的情人形象升華了!龔琨臉色緋紅,眸子明亮。她用百感交集的目光,把鄒雲從小角度伸來的眼光,輕輕推回他的眼底,用無聲的支持,默許他離開醫院。龔琨很想跟著去,可是她又覺得那樣做違反常規,怕招惹出不必要的閑言碎語,隻好派出得力的值班醫生和機靈的護士,背著急救藥箱跟去了。同時把這事彙報給了院領導,以防院領導說她知情不報。

鄒雲在小套間裏脫下病號服,換上西裝。鄒雲走出病房時,伴在他左側的龔琨,伸手把他卷在口袋裏的兜蓋,快速翻出來。鄒雲沒有回頭看,但他知道她剛才在自己身上做了什麼,心裏不由得又增添了一把勁。意識到從女人心裏滋生出來的細膩關懷,才有女人的味道。

二公司大門外的情形,比鄒雲路上想的要複雜一些。一群怒氣衝衝的職工,正在跟一夥臉色冷漠的人對峙。從服裝上看,那邊的執法人員,不僅有城建公安,還有工商稅務,個個表情都不含糊。在這些執法者身後,還跟著三輛農用三輪車,車上站滿了民工,大約有四十來人。最後麵,是兩台深黃色進口鏟車,顯然是用來推平房的執法工具。時不時的轟鳴幾聲,拉開了助陣的架式。鄒雲這張年輕的麵孔,在上江市裏也算是一張鏡頭臉了。平時市局間但凡有點往來,他的臉就能在上江市新聞裏晃上幾秒鍾,所以說眼前的這些執法人員,應該對他這張年輕的臉不陌生。

一個臉色慘白、體態發胖的中年女人,從人堆裏閃出來,幾步就跨到陳上早麵前開口道,陳經理,他們這是欺負人!欺負到家門口了。

這些職工,怕是沒有誰不知道鄒雲是何許人。隻是他們弄不明白,鄒書記怎麼來了,而且在他身邊,還站著穿大白褂的。鄒雲盡管心裏跳得厲害,但臉上不丟份。類似這種聚眾對立的場麵,鄒雲過去跟領導下基層,也是遇到過的。有些場麵的火藥味,比眼前還要刺鼻多了。鄒雲端起剛剛摘下針頭的那隻手,凝視著對麵的人,造型有點像已故周恩來總理那個十分個性化的動作。

陳上早的目光,跟城建局市容整頓小組組長的目光撞上了。小組長叫張喜豐,是個副科長。陳上早對這個人太熟悉了。自打他當了二公司的家,這個張喜豐就沒少來找麻煩。單說為門口這排平房的事,他就找了陳上早好幾次,咬定說這是私搭亂建,影響市容。待公司這邊把事從頭講起的時候,張喜豐就伸手要證據,要某某人當年批的條子。陳上早沒閑工夫跟他糾纏,就讓主管經營的副經理去對付他。主管副經理就把握著火候,撬開張喜豐的嘴巴,適時填進去幾塊瘦肉。也許是現在的豬,都給瘦肉精禍害得沒豬肉味了,不香了。否則的話,張喜豐身上,多少得有點瘦豬肉的味道。陳上早走過去,想跟張喜豐握手,但見對方沒那個意思,隻好說,張科長,那個啥,有啥事,咱們到樓上說去。

張喜豐不買賬,生硬地說,沒什麼好說的。早就跟你們說完了。今天你們要是不拆,我們就拆。人工費、機械租用費,到時不少收你們二公司一分錢!陳經理,你說怎麼辦吧?

陳上早左右看看,低聲說,張科長,這個事,咱們下來找時間再說。今天我們鄒書記來了,你得給我點麵子吧?

張喜豐瞟了鄒雲一眼,不屑一顧道,對不起,我隻認識我們範書記李市長!

我們也認識範書記和李市長。照你這話,今天這個事就好說了嘛,張科長。陳上早嘿嘿一笑。

職工們嚷嚷起來,叫陳上早不要跟姓張的說軟話,看他們敢動手?敢動手,就跟他們真刀真槍地玩命。鄒雲發覺,這工夫又有許多職工從公司裏湧出來,心裏就緊了一下。職工們這一鬧,市裏的人也都不沉默了,口口聲聲要維護法律尊嚴,誰跟法律過不去,誰就是跟政府過不去。

一時間,場麵有點混亂,對立的聲音,在空中衝撞著。鄒雲抬眼一看,一些民工正從農用三輪車上下來,手裏拿著鐵鍬、鎬頭、撬棍等家夥,嘴裏發出嗚啦哇呀的怪叫聲。

得得,我沒工夫跟你扯淡。你說吧,是你們自己拆,還是讓我們動手?張喜豐不耐煩地說。

職工們再次嚷嚷起來,有些話都說到褲襠裏去了。而那些執法者這時很衝動,話也帶著臊味兒。此時,三輪車上的民工都下來了,人人不空手,隨時準備加入混戰。

陳經理,我看還是你們自己動手好。張喜豐咄咄逼人,揮起來的左手,差一點就碰到了陳上早的臉。

別他媽給臉不要臉,姓張的!張喜豐,你還敢動手打人!陳上早突然發作,滿臉怒氣,額頭上的青筋也鼓了起來。陳上早轉眼間變臉,不僅讓張喜豐呆傻了,就連鄒雲,也是目瞪口呆!

張喜豐哆嗦了一下,指著陳上早說,你把話說清楚,誰打你了?打你哪了?

陳上早撥開張喜豐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說,俄操,你不是認識範書記李市長嘛?好,老子給他們打電話。我今天倒要從上到下,往你骨頭縫裏看看,究竟能插進去幾根針?俄操哩!說著掏出手機,真就打通了李越季的手機。口氣衝衝地說,李市長,俄是能源局二公司的陳上早。你們城建局,還有其他部門的人,這會兒在我二公司大門口圍攻我們鄒書記。我這是不得已,才給你打這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