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落貴族入仕艱難 有誌男兒勇闖四方(2 / 3)

劉嘉用衣袖擦擦臉上的塵土,歎了一口氣道:“別提了。我們被官兵衝散後,不敢再和官兵糾纏,就跳上了民房,甩掉了追兵。原想逃出城去,誰知長安四門都被官兵封鎖,盤查甚緊,許進不許出。沒辦法,我們隻好在城裏跟官兵磨轉轉。過了幾天,風聲漸鬆,才尋個機會,潛出京來。”樊嫻都一見兒子、侄兒這副模樣,又是一陣難過,忙命人帶兩人下去浴洗、歇息。眾人重回客廳敘話。樊宏笑道:“姐姐,您該放心了吧?”樊嫻都點點頭,卻又道:“他們都平安回來,我當然放心了。可是以後的日子怎麼辦?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演兒,他性情剛烈,不知何時又會得罪朝廷,為我劉家招來禍患。”

樊宏聽了,忽然眉頭一揚,道:“姐,演兒年歲不小了,早該娶妻生子了。沒成家的男人算不上成熟的男人,給他娶妻,可以拴住他的心,性情也會穩重些。”

樊夫人一聽,當然讚同,可是,一時之間哪裏去找合適人家的女兒。樊宏卻輕鬆地一笑道:“姐姐放心,演兒性情剛毅,有男兒本色,仰慕他的女子多的是。小弟就知道一個。”

“快說,是哪家的女兒?”

“新野令潘臨的侄女;少時喪雙親,被潘臨收養在府中,視同親生。潘小姐不但生得容貌姣好,而且知書識禮,頗有大家風範。前次演兒怒殺申徒臣,潘小姐就有讚譽。守孝三年,傳譽鄉裏,潘小姐更有仰慕之心。小弟隻要去潘府作媒,必定馬到功成。”

樊夫人聞言大喜,道:“兄弟,那就有煩你辛苦一趟。”

樊宏卻有些不放心劉演,道:“演兒胸懷大誌,恐怕還不願意娶妻吧?”

樊夫人大包大攬道:“你放心,演兒至孝,隻要我以死相逼,他不敢不答應。”

計議已定,樊夫人選了良辰吉日,置下彩禮。叫樊宏去新野提親。劉演聽說母親要為他娶妻,一百二十個不樂意,說道:“娘,孩兒大業未成,不宜談婚娶之事……”

樊嫻都不由分說,訓斥道:“我兒胸懷大誌,誠然可敬。可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娶妻生子,也是為劉家應盡的責任。況且潘小姐明大義,識大體,隻會助你建功立業,又有什麼不宜之事?娘已是快入土的人了,怎麼著也得看到劉家有後,方能瞑目九泉,你身為長子,難道不體諒娘的苦心?你若不答應這門親事,娘也就追隨你爹去了……”她連說帶哭,假意尋死,嚇得劉演慌忙跪倒磕頭,連聲說:“娘,孩兒應下就是!”

樊宏去潘府提親,果然一帆風順,潘小姐早就聽說劉演賢名,曾在樊宏麵前暗示仰慕之情。聽說樊宏前來提親,滿心歡喜。潘臨與樊宏私交其厚,經常聽他讚譽自己的賢外甥,這時見他果真前來做媒,也是高興萬分,當即收下彩禮,應下親事。

三個月後,劉演迎娶潘氏,劉府上下,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潘氏過門後,待人謙和,伺候婆母更是細心周到,連劉黃、劉元也自愧不如。尤其是特別愛笑,一天到晚,笑口常開,似乎有說不完的高興事,府中上下,沒有不喜歡新夫人的。劉元跟嫂子打趣道:“嫂子找了個如意郎君,所以天天樂得合不攏嘴兒。”

潘氏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意之情,得意地道:“二妹算是說對了。伯升胸懷大誌,男兒本色,世間女子誰不仰慕這樣的男子。哎,二妹,你要找一個什麼樣的如意郎君呢?”

劉元以為她要取笑自己,佯怒道:“嫂子真壞,剛過門兒就欺負人。”

潘氏又是一陣大笑,突然正色地道:“二妹,你也不小,該考慮自己的婚事了,想找個什麼樣的郎君,說出來嫂子也幫你參謀一下。”

劉元見她真的關心自己,非常感動,臉上一紅,道:“天下像大哥這樣的英雄男兒能有幾人,小妹不如嫂子命好,恐怕難以找到稱心如意的郎君。”說完,轉身一聲不響地走了。

心細如發的潘氏當晚便把劉元的話講給丈夫聽,劉演從來沒想到這些事,不以為然地說道:“二妹尚小,怎麼會考慮婚嫁之事呢?我現在的心思都放在二弟、三弟身上呢,他們不下苦功習武,日後怎麼幫我做大事?”

潘氏用指頭一點他的額頭,嗔怪道:“你就知道你的大事業,大事業是一朝一夕就能做的嗎?二弟、三弟能幫你做大事業,可是大妹、二妹是女流之輩,嫁人就是她們一生最大的事,長兄如父,你不操心誰操心?”

劉演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才覺得自己作為大哥真的對妹妹關心不夠,於是說道:“這種事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你說呢?”

“二妹說得很清楚,也想找一個像你一樣,將來做大事的郎君。”

“不行,”劉演斷然拒絕道,“說得輕鬆,你以為做大事像是做遊戲。如今王莽攝政,篡漢隻在旦夕之間。誅殺漢賊,複興漢室,不知要有多少英雄豪傑丟掉性命。二妹嫁給這樣的人,將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毀了她的終身幸福?”

潘氏聽了,深為他們兄妹之間的手足之情感動,但是,作為女人,她一眼就看出劉元對豪傑人物的一往癡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於是說道:“相公,你就知道你們男人要建功立業,光照千秋,可是,女子也有同樣的抱負,可惜我們女子不能如男人一樣衝鋒陷陣,殺賊報國。女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嫁一個將來能建功立業的郎君,不管以後發生怎樣的不幸,也無怨無悔。”她說著,一雙秀美的大眼睛閃爍著激動的淚花。

劉演知道,她其實是在說自己,心中一陣感動,伸開手臂,把她摟在懷中,喃喃地道:“我聽你的!”“不,”潘氏伏在丈夫懷中,輕聲地說道,“應該稟明母親。還有,大妹要先嫁出來,二妹才肯嫁。”

第二天,劉演夫婦趁著給母親問早安的機會,把他們的想法說了出來。樊嫻都見兒子、兒媳如此關心妹妹,非常高興。她知道,有不少富家子弟托媒人前來提親。可是,不知為什麼,兩個女兒不容商量,一概拒絕。真讓母親操碎了心。虧得有心的兒媳,一眼看穿了她們的心事。

樊嫻都於是命人請來劉良、樊宏,共同商議兩個女兒的婚事。劉良笑道:“既然兩位侄女喜歡豪傑人物,演兒結交豪傑,賓客甚多,就由演兒細加斟酌吧,我們可以從旁參謀。”

劉演見兩位長輩不拘常禮,把重任交給自己,心中感動,便不再推辭,他把自己認識的豪傑賓客細心挑選,反複權衡,最後才說道:“棘陽田牧、新野鄧晨都是胸懷大誌、寧折不彎的義士,而且年少英俊,家境殷實,大妹、二妹也曾見過麵。不知她們中意不中意?”

樊嫻都瞟了潘氏一眼,笑道:“既如此,就有勞兒媳探聽一下她們的心思。”

“娘,您等著。”

潘氏滿麵帶笑,走路一陣風似的,去找劉黃、劉元二姐妹。

劉黃、劉元聽了嫂子的話,立刻低下了頭,羞澀不能言。可是,經不住潘氏巧舌如簧的攻擊,終於親口說出各自的心上人。劉黃鍾情於田牧,劉元則有意於鄧晨。

潘氏大喜,一路笑著跑去稟明婆母。樊夫人明白了女兒們的心思,便分別選,擇吉日,托媒人去棘陽、新野提親。那田牧、鄧晨素來敬仰劉演,又親眼看見過劉黃、劉元美貌,正求之不得,當即應下親事,並送來彩禮。

三個月後,劉黃出嫁,其後三個月,劉元也嫁到新野鄧晨家。

劉演對家裏的一切操之以手,憂之以心,時時處處不忘自己重振劉姓江山的責任和使命。而劉秀,卻似乎與劉演的壯懷激烈格格不入,在劉演看來,他實在太心地平淡了。雖然劉秀每天也要抽出一些時間習文練武,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卻是白水河岸邊那塊他親自開墾的良田,把很多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了田地上。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上去似乎還不是有意裝裝樣子,而是甘之如飴,別有一番滋味在其中,日日怡然自得,天天知足常樂。劉演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痛在心裏。

“難道劉秀真是這般懦弱,麵對百姓受難,生靈塗炭,也不管天下將要姓啥,就此沉淪於瑣事而無動於衷嗎?他不把百姓水深火熱放在心中倒也罷了,那他就連自己的功名利祿都不計較了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是常理,也在情理之中,但事與己關,不生憂患,就未免匪夷所思,出人意料了。”

每次看著劉秀扛著農具悠然走出庭院,劉演總要望著他的背影想上半晌:“三弟呀三弟,你正青春年華,難道就注定甘願這一生默默無聞碌碌無為?‘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整天朗誦這首詩,你難道一點觸動都沒有?退一步說,不求取功名也罷了,免得利欲熏心,招惹是非。可是,當今形勢下,作為皇族子弟,豈是一個遠禍全身躲避退讓就能了結的……”從劉秀想到自己,劉演千愁萬緒集在心頭,眉頭皺上半天都展不開。

為此他也旁敲側擊地和劉秀談論過,但無論他怎樣想方設法點撥開化,劉秀似乎總不能領會他的良苦用心,常常是劉秀引經據典,出口成章,妙語連珠,娓娓道來,反而讓劉演麵紅耳赤地對答不上來。他憂心忡忡卻又束手無措。

自己本來是想勸勸劉秀樹立起遠大誌向,不料卻無端地被弟弟一大套一大套的道理所搪塞,白費口舌倒沒關係,最重要的是根本起不到絲毫作用,劉演簡直要搖頭苦笑了。不過當他把心事無意中說給新婚妻子時,事情好像突然有了轉機。

劉演的妻子潘氏,雖不出自名門望族,但也算得上大半個大家閨秀,不但聰明賢惠,而且乖巧伶俐,常常有令劉演意想不到的奇謀巧計。正因如此,劉演對妻子很是佩服,說話也不那麼粗聲大氣,低眉順眼的分外溫和。劉秀和劉玄曾開玩笑地在劉演麵前朗誦一首他們胡謅的詩:大江過去是黃河,風波迎船可奈何。丈夫若有淩霄誌,誰肯低頭拜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