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造假象王莽始稱帝 漢太後痛心交玉璽(1 / 3)

也許這就是天意,真得輪到王莽當政,沒想到時機竟真的到來了。第二天早朝的時候,攝皇帝禦光明殿,剛剛接受了群臣的朝拜大禮,太仆就出班奏事,他告訴攝皇帝,今天早上有儒生送來一個古式的銅匣和兩張金策書,而且還聲稱自己昨夜夢見了一個金甲神人,因此才得到了這些銅匣和金策書,讓他交給攝皇帝。他自知是做夢,可是天明醒來的時候,床前竟然真地有銅匣和兩張金策書存在。

殿前眾臣一聽又是今文圖讖一類的事,都有厭倦之意。就連王莽也沒有多少興趣,但是,這一次似乎有些例外,進獻符命的人,不是自己的心腹臣子,也不朝廷官員,而是一個沒有功名的儒生。如果如王舜所說,朝臣爭獻祥瑞,是為媚寵攝皇帝,所奏符命多為不實。那麼儒生所獻符命也許是真正的天命,王莽有些誠惶誠恐,謹慎地問道:“那金策書上可有符命文字?”

“回攝皇帝,那金策書和銅匣用神符赦封,儒生說神人有約,必麵呈攝皇帝開啟。”

王莽聽了,心裏怦怦直跳,前幾次心腹臣子呈獻祥瑞,是自己多次暗示的結果,當然不會全信,這次儒生呈上真正的上天符命,關乎他未來的命運,他能不緊張嗎?

“那儒生現在何處?叫他帶上銅箱、金策,進殿見攝朕。”攝皇帝傳出旨意。

文武群臣分列兩邊,一個個伸長脖子往殿門口看,都想早點目睹那位深諳今文讖諱的儒生的尊容。

禦前黃門宣完旨意沒多長時間,殿門外小黃門引著一個穿黃衣衫的矮個子儒生走了進來,儒生胸前,雙手捧著一個用紅綢包裹得方方正正的東西,紅綢的上麵放著兩隻用黃色絲帶捆紮的帛卷。大家一看他虔誠而謹慎的樣子,便知他手上便是那神秘的銅匣和金策書。

儒生來到金階前,雙膝跪地,雙手上舉,施叩拜之禮。

“小民蜀郡儒生哀章參拜攝皇帝陛下,願攝皇帝陛下萬歲、萬萬歲!”

階前眾臣一聽,便知此人絕頂精明,一句話便把生地、身份、姓名全告訴了攝皇帝,王莽果然高興,含笑道:“蜀郡儒生哀章,攝朕知道了。來人呀,把神命之物呈上禦案來。”

禦前黃門遵旨,從哀章手上接過銅匣、策書,雙手送到禦案上。王莽起身離座,對著銅匣、金書拜了三拜。方才小心翼翼取過一隻金帛卷,解開絲帶,慢慢展開。不由得大吃一驚。隻見金帛內全是一行行的梵文。王莽飽讀經行,對梵文卻是知之不多,僅僅知道上麵是梵文文字,看了半天也不懂其中之意。隻得喊道:“國師公劉歆!”

劉歆就在殿上,正猜測哀章的來意,忽聽王莽喊到自己,慌忙來到階前跪倒。

“臣在!”

王莽一向尊敬劉歆,便道:“國師公請起。賜座。”

小黃門搬過軟凳,放在禦案旁。劉歆謝過聖恩站起來,走上金階,在軟凳上坐下。王莽拿起那份金書,謙恭地道:“說來慚愧,攝朕孤陋寡聞,竟識不得梵文,請國師公賜教。”

劉歆一怔,他是讖諱名家,不知道見識過多少圖讖符命,還是第一次聽說梵文的。忙謙遜幾句,雙手接過,仔細一看,大吃一驚。道:“攝皇帝陛下,這上麵寫著天帝行璽金匱圖,其細文還有解說。”

王莽也是大吃一驚,慌忙問道:“如何解說?”

“大意是,攝皇帝乃黃帝嫡後,恩德齊天。漢室氣盡,天帝命攝皇帝做真皇帝。故降下符命。”

王莽聞聽大喜,麵上卻平靜如常。又取過另一隻金帛打開,送給劉歆。劉歆細看,心中突突直跳,驚喜道:“此為赤帝行璽傳予黃帝金策書。”

王莽心裏一陣狂喜,真是蹋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如果前幾次的符命是朝臣有意迎合自己,有造假的可能,那麼這一次哀章所獻符命足以令天下信服。天命如此,漢自立,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但是,為了讓殿下的文武大臣明白天意,他竭力掩飾住內心的興奮,佯裝不解地問劉歆道:“赤帝行璽傳予黃帝,是何意思?”

劉歆見他故作姿態,心知其意。便麵向群臣,大聲解釋道:“赤帝即馭天的高祖皇帝,攝帝乃黃帝轉世,金策書之意,再明白不過:高祖將漢室江山禪讓給攝皇帝,攝皇帝承命當做真皇帝。”

群臣中王莽心腹之臣崔發、平晏、甄邯、王尋、王邑、甄豐等人聞言大喜,一起跪倒奏道:“天意如此,攝皇帝當順承天命,早登大位。”

群臣一見,呼啦啦全跪伏在地。亂嘈嘈地奏道:“上天屢降符命,請攝皇帝勿再推辭!”

“攝皇帝早承天命,天下早得賢君恩澤。”

攝皇帝禦座下首,四歲的孺子皇帝見眾人亂嘈嘈的一片,嚇得哇哇大哭,宮女們上前哄他也無濟於事,幾位老臣心酸地低下頭去。王莽心裏也咯噔一下逝去了興奮之情,顧不得眾臣的肯請,立即起身離座,把劉嬰抱在懷中,像一位慈父一樣哄逗著。說來也怪,劉嬰一到他懷中,哭聲竟嘎然而止,掛滿淚水的小臉上露出了笑意。王莽在孩子臉上親了一下,才把他放回小禦座上。然後回到禦案前坐下,麵無表情地揭去那隻銅匣上的黃色封條,打開銅匣,裏麵又是一張寫滿梵文的金帛。他雙手取出,莊重地交給劉歆。劉歆躬身接過,細看之後,才鄭重地說道:“這是天命輔政之臣的符命。上天指定輔佐新君的十人名單是:王舜、平晏、劉歆、甄邯、王尋、王邑、甄豐、哀章、王興、王盛。”

沒等劉歆說完,階下群臣中已是一陣騷動,有人小聲嘀咕,有人輕聲歎息,有人洋洋得意。進獻符命的哀章也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卻麵無欣喜之情,依舊漠然地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劉歆念完,將銅匣和金策書重新包裹好,小心地放在禦案,然後謝過聖恩,回到群臣班首跪下。

王莽站起身,走到金階前,神情莊重地掃視一遍群臣,聲音沙啞道:“上天屢降符命,旨意一次比一次明顯,可是攝朕憐惜漢室,不敢仰承天命。如今又有赤帝行璽黃帝金策書,漢祖禪讓天下於攝朕。孔子雲,畏懼天命。攝朕也不敢違逆上天,仰承天命,攝朕不日廢去漢室名號,擬立新朝。籌備即位事宜交與國師公劉歆。哀章!”

一直跪在階前沒說一句話的哀章聽見攝皇帝喊到自己的名字,慌忙伏身應道:“小民在!”

“你名列金策書中,將是新朝輔政之臣。可是,朝臣中並無王興、王盛二人。攝朕暫封你為越騎校尉,代朕訪尋王興、王盛,邀請入官,擬將入仕新朝。”

哀章抑不住內心狂喜,激動得涕淚交流,多日的精心謀劃,今日終於如願以償,他把頭磕得山響,語不成聲地答道:“章氏謝攝皇帝隆恩,謹遵君旨。”

攝皇帝王莽廢漢自立的消息正式從明光官內發出,迅速傳遍皇城大內乃至整個長安。皇城內外的人們盡管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但一經成為事實,內心仍有些震動,反應最為強烈的是長樂宮中王莽族姑,太皇太後王政君。

年近八十的王政君已有數月沒走出長樂宮一步,當然不是年紀的原因。王莽居攝以來朝野就不斷有人進獻祥瑞,稱頌攝皇帝德澤。初時,王政君沒當一回事,非常欣賞侄兒治世有道,天下歸心,慶幸自己從家族子弟中選出這樣德才兼備的權力執行者。但是,後來朝廷上讖諱越來越泛濫,符命越來越露骨,劉齊新井、巴郡石井、扶風鄖石則明白地暗示王莽代漢自立,攝皇帝當做真皇帝,王政君開始不安起來。盡管王莽待她依舊殷勤備至,事親至孝,政治嗅覺極為靈敏的王太後還是有一種預感。首先是自己的耳目不再靈通,朝廷大事都是侄兒親口告訴她之後才知道。其次是她作為太上皇對攝皇帝的威懾力越來越微不足道。攝皇帝的賢名則日益遠播,贏得越來越多朝臣的擁戴。人們隻知道有攝皇帝,對她這個曾經煊赫一時的王太後漸漸地淡忘了。

最後,王政君決定向侄兒攤牌,要求王莽明令禁止朝野進獻有僭越漢室之意的祥瑞符命。但是王莽在姑母麵前一麵誠惶誠恐表示不敢拂逆太皇太後聖意,一麵卻以畏懼天命為辭,婉言拒絕。王政君氣得大哭,王莽卻跪在她麵前不起來,請太皇太後頒詔廢去他這個攝皇帝。這是有意將王政君的軍,王莽聲名日隆,朝野擁戴,而且大權在手,一個漢家老寡婦有力量罷去他嗎?

姑侄之間從此有了隙痕,王政君氣得大病了一場。王莽於日理萬機之際,衣不解帶,發不梳洗,日夕侍疾病榻前,藥必先嚐,直到姑母病體痊愈,才不再常來。

王政君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當王莽宣布廢漢號自立的消息傳入長樂宮的時候,這位操縱漢室四十餘年,有著強烈的權力欲望的老太太一下子暈厥過去。宮中的黃門侍女嚇得大呼小叫,忙著上前捶後背、掐人中、翻眼皮,折騰了半天,王政君才悠悠醒轉來,一陣哀號痛哭之後,命人請出漢傳國璽,她把玉璽緊緊抱在懷中,哭道:“當年高祖皇帝從秦子嬰手中奪得這塊傳國玉璽,創下漢室基業,曆經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十帝,傳至今日孺子皇帝,已二百多年,想不到竟要落到篡漢的野心家之手。我為漢婦,誓死保護玉璽,也算是為自己的過失贖罪。莽賊要篡漢,讓他跟我來取玉璽好了。身邊的侍女、黃門聽了也跟著號哭不止。”

“哭什麼!”王政君突然擦幹眼淚,大聲道,“你們是漢家的奴才,如今漢室被奸賊廢掉你們也有忠君報國之責。聽本宮號令,去宮門,搭建靈棚,設置更祖靈位,宮中男女,一律穿戴孝衣,隨本宮哭祭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