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安城太學見劉歆 攝皇帝圖謀造祥瑞(1 / 3)

年近五旬的國師公劉歆這幾天總是感覺心神不寧,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就醒來了,但他不想起床,直接就把自己關在了臥室裏,連早飯都沒吃,半天也沒出來過。劉歆的大夫人周氏不放心,不顧守門下人的阻攔,直接推門闖進了書房,轉身關上房門,關切地問道:“老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您一早上都沒有吃東西,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劉歆此時正坐在書案前研究一張天文圖讖,他聽到夫人在身後說話,抬起頭,知道夫人是關係自己,說道:“夫人放心,什麼事都沒發生。”周氏聽到劉歆說話,心理雖然寬慰了不少,但她知道一定有事。於是便走到案前,柔聲道:“你我一起這麼多年,難道我還不了解你麼。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或許說出來,你心裏的壓力也許還會小一點。”

劉歆看著自己的結發妻子,微微歎了口氣道:“這些話隻能說給夫人聽,傳出去會惹來殺身之禍。”

“是麼?”周氏吃了一驚,在丈夫身旁坐下靜聽下文。

劉歆掃視一眼門外,確信無人聽見,才道:“夫人深居後府,自然不知天下之勢,三年前,司空謝囂向朝廷獻丹書白石,日:‘告安漢公莽為皇帝。’安漢公王莽於是南麵居攝,稱攝皇帝。近日來,又有朝臣屢向攝皇帝呈現符命。廣饒侯劉京金殿稟奏:正月中,齊郡臨淄縣的一個亭長一夜做了幾次夢,夢見有人自稱是上天使者,上天遣其告知亭長,攝皇帝當真。如果不信,這裏就會出現一口新井。亭長醒來驚異萬分,去院中一看,果然出現一口新井,深入地下近百尺。”

周氏瞪大了眼睛,驚異地道:“真有這樣的事?”

劉歆並不回答,接著自己思路往下說道:“還有,車騎將軍扈雲上奏,巴郡發現石牛。大保屬官臧鴻奏稱,扶風天降雍石。此二件符瑞之物已被欽命運送京師,不日即到。”

周氏更加驚奇,不安地問道:“老爺是天下有名的讖諱專家,可知此三種符命喻示何事?”

“難說,”劉歆輕輕搖頭,不肯多說一個字。所謂讖諱、符命,說穿了都是古人迷信的一套把戲,在今天看來當然極其荒謬,盡可以嘲笑、咒罵。但在這時,“天人感應”的符命圖讖卻把陰陽五行、天文曆數與社會人事類比式地連結起來,籠罩、彌漫在幾乎所有的意識領域,代表著時代的潮流。因而天文圖讖在當時是讀書人口中津津樂道的學問,作為古文經的開創者,劉歆自然地成了天下聞名的讖諱專家。

周氏顯然對丈夫的回答不滿意,反問道:“老爺要是不明白,天下還有人明白麼?”

“老爺我怎麼會不明白!”劉歆對夫人的輕視顯然不能容忍,開口道:“三種符瑞都昭示同一天命,就是攝皇帝王莽應順天命代漢自立,做真皇帝。”

“天哪,安漢公真的要做皇帝?漢劉天下要完了。”周氏驚叫道。

劉歆急道:“你先不要大呼小叫。現在的問題是,劉京、扈雲、臧鴻所奏的符命是否真實,會不會有人故意造出符瑞來,別有所圖呢?”

周氏極聰明,一下子明白過來,道:“老爺是說,也許攝皇帝王莽故意使人製造符命,圖謀代漢自立。”

“老爺我沒有這麼說。”劉歆言語謹慎,輕輕一笑道,“如今天下祥符泛濫,我這個讖諱名家也難辨真假。”

他這句話是發自內心。讖諱符命本就是迷信的把戲。劉歆不是不相信天命,但天下符瑞泛濫,他真也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平時在世人麵前為維護自己的權威地位大談天文圖讖。而在內心,為了個人的顯貴卻在小心翼翼地窺測著政治方向。

兩人正說話,忽聽一陣腳步聲傳來,心腹家人劉大頭進門稟道:“老爺,有南陽的宗室子弟進京求學,特來投書。”說完,將一份帛書呈上。

劉歆雖然是攝皇帝王莽的倚力重臣,但出於自身的考慮,一向厚待宗室。曾請求王莽給宗室複侯爵,重封地,增俸祿,也被王莽依允。因此一聽說是宗室子弟投書,忙伸手接過邊展開邊道:“大頭,吩咐下去,好生招待,不可慢待人家。”

劉大頭恭敬地道:“不勞老爺吩咐,小人已把他們安排妥了。”

劉歆飛快地掃了帛書一眼,然後取出國師公印信,正要按下,忽然看見帛書右上投書者的鑒名,登時停住了手,問道:“大頭,投書者叫什麼?”

“叫劉……”大頭用指頭敲敲腦子,慌張地回答道:“他隻說一遍,小人給忘了。”

“是不是叫劉秀?”劉歆雙目閃著寒光,厲聲問道。

“對對對,是叫劉秀劉文叔。”

“劉秀?”劉歆站起身來。皺著眉頭,來回踱著步,反複念叼著。好半天,才吩咐道:“大頭,把劉秀請到客廳等候,老爺要見見他。”

“是,老爺!”

大頭答應著,慌忙退下去。周氏在旁邊不解地問道:“老爺,這個劉秀不就是個宗室子弟麼,您就是厚待他,也用不著親自見他。”

“夫人有所不知。”劉歆一指書案,周氏近前一看,卻見一塊帛上寫著:“劉秀發兵捕不道,四七之際火為主。”

“老爺,這是何意?”周氏不解。

劉歆正色道:“京師近日有人暗傳這一句讖語,意即劉秀要做皇帝,漢室還有複興的那一天。今日投書之人正巧叫劉秀,難道是天意如此?”

周氏一聽又是讖諱的把戲,有些膩味了,道:“老爺剛才還說如今讖諱泛濫,怎麼反倒相信這句話。”

劉歆自己也吃不準這句讖文是不是真的符命。他隻是出於謹慎而已,便道:“如果這劉秀真有天子之命,憑老爺的眼力,不會看不出來。來人,給老爺更衣。”

客廳裏,等候國師公接見的正是劉秀,跟他一同進府的還有哀章和劉斯幹。可惜,劉歆隻接見劉秀一人。哀章多少有點兒失望。但不管怎麼說,國師公願意見劉秀,這是吉祥的預兆。隻要劉秀能幫他美言幾句,他哀章還是大有希望的。

劉歆衣帶端正走進客廳,坐在客廳末位的劉秀一看來人裝束便知是國師公到了。慌忙起身出迎,上前磕頭施禮。

“晚輩劉秀劉文叔拜見國師公大人!”

“不必多禮!”

劉歆一邊雙手相扶,一邊細心打量著劉秀。見他雖然生得英俊威武,但仔細觀其五官,卻無一處與相書圖讖上相符,稍微放了心。

劉秀站起,侍立一旁。劉歆有心再試探一番,便歎息道:“可憐我宗室子弟還一心向學,卻不知我劉姓天下已經易手他人。既便入了太學,前程又能怎樣!”

劉秀一聽,大吃一驚,想不到堂堂國師公竟說出這種話,如果被攝皇帝王莽知道,肯定是滅族之罪。難道僅僅因為自己是宗室子弟,劉歆就相信自己?他小心翼翼地答道:“晚輩雖是皇族子弟,但家道清苦,隻知讀書入仕,光耀門楣。”

“胸無大誌,難成大器!”劉歆故意怒道,“身為宗室子弟,難道沒想到將來要複興漢室?”

劉秀卑怯地答道:“晚輩一介書生,無德無能,怎能擔此天下重任。複興漢室者非德高望重的國師公莫屬。”

劉歆聽了,心裏得意,天下人誰不知道國師公劉歆的名聲。將來既使漢室複興,能做皇帝的也隻能是他劉歆,怎麼可能是跟前這個胸無大誌,乳臭未幹的後生小子呢。可是那條讖文卻明白寫著劉秀的名字……

國師公思謀良久,終於打定主意,忽然向劉秀道:“你姓甚名誰?”

劉秀一愣,不是報過出身了嗎,他怎麼忘了?但國師公既問,隻得答道:“晚輩是南陽舂陵劉秀劉文叔。”

“大膽,”劉歆忽然一拍幾案,怒道,“後生小子,竟敢不避老夫名諱,豈不是犯上之罪?”

劉秀驚疑地道:“國師公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晚輩名諱與國師名諱無幹,怎說不避大人名諱?”

“還敢狡辯,老夫名秀,你還敢取名劉秀,豈不是犯上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