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之內鴉雀無聲,靜得連掉下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得見。新市、平林將帥平時多不服劉演,經過這次兵敗之後,對他多了一份敬慕之情,沒有人忍心再出麵勉強他,做他不願做的事。
這時,劉秀的打量著眾人道:“如果我們能順利撤出棘陽,退入山林,諸位的高見也不失為一條妙計。可是,我們一旦棄城而走。甄阜、梁立賜的騎兵就會咬上來,擺脫不掉。恐怕退不到山林,就被人家全部吃掉。小長安兵敗,我軍吃虧在騎兵少,而且分布在各營,沒形成強大的合力,及時阻止敵人騎兵的進攻。再加上隨軍的眷屬,輜重行動緩慢,機動性差。豈有不敗之理!”
這一番話,說到眾人的心裏去了。痛定思痛,這次慘敗的原因正如劉秀所言,陳牧氣得一拍大腿道:“劉三將軍說得在理。老子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沒像這次窩囊過。讓人家的騎兵衝來殺去,如入無人之境,真他媽的丟人現眼。”
王鳳注視著劉演,問道:“請問劉大將軍可有破敵之計?”
劉演聽了劉秀的話,頓有所悟,開口道:“破敵之計,暫時沒有。不過,三將軍說得有道理,如果我軍棄城而走,就會被甄阜的騎兵追上吃掉。既是這樣,我軍惟有固守棘陽,新軍的騎兵便發揮不了作用。我算計,甄阜二人已傾盡南陽之兵,再無兵力可補充。長安的援兵一時也到不了。小長安一戰,我軍慘敗,新軍也有損失。甄阜的兵力,接戰有餘,圍困不足。棘陽不是守不住。大家不要因小長安兵敗長敵人銳氣,滅自己威風。隻要守住棘陽,我們就可以徐圖破敵之計!”
劉演弟兄一番客觀現實的分析,使眾將帥改變了棄城而逃的念頭,心裏也逐漸平靜下來。這時,探馬來報:“稟柱天大將軍和各位渠帥:甄阜、梁立賜留輜重於藍鄉,自領精兵九萬,渡過黃淳河,屯兵泚水,還燒掉了黃淳河上的浮橋。”
劉秀一聽,點頭道:“果然如大將軍所言,甄阜、梁立賜兵力不足,無法圍困棘陽。”
劉演輕蔑地道:“新軍九萬兵力也是虛張聲勢。藍鄉分去一部分兵力,屯駐泚水不過六萬兵力而已。甄阜、梁立賜慣使詐兵之術。”
王鳳卻麵露驚慌之色道:“甄阜、梁立賜斷橋塞路,是準備與我軍決一死戰。棘陽彈丸之地,能守得住麼?”
劉秀揖首道:“請各位渠帥暫回各營安排守城事宜。容我弟兄計議破敵之策。當然,諸位有何妙計也可說來聽聽!”
新市、平林將帥有的搖頭,有的低語,誰也沒有破敵之計,隻好起身出帳,回各營去了。
甄阜、梁立賜屯兵泚水,為引誘義軍出城,派出五千新軍到棘陽城下謾罵討戰。守城的新市兵、平林兵按照劉演的交代,不理不睬,任由敵人罵陣,就是不出城應戰。新軍罵累了,不見義軍出戰,忍不住架雲梯攻城,因為兵力不足,隻能進攻北門和東門。守城義軍視而不見,毫無反應。待新軍爬上半截的時候,城上滾木、擂石、箭雨、沸汁突然打下。新軍丟下一千多具屍體,狼狽而退。
梁立賜大怒,欲率全部兵力攻城。甄阜老謀深算,勸阻道:“棘陽城小糧少,叛賊守不多久便會棄城而走。到那時我數萬鐵騎一路追殺,憑他們兩條腿,能逃到天上去?如果他們據城死守,過不了多久就會斷絕了糧草,何況長安援軍很快就到,到時候把棘陽如鐵桶般困住,諒叛賊插翅難逃。”
新軍果然不再攻城,隻是日夜監視城內守軍的動靜。新市、平林兵將帥心中稍安。可是劉演、劉秀最清楚局勢的嚴重,日夜苦思破敵之計。可是,兵力太弱,又無外援。如何能破敵?
正當兩人愁腸百轉的時候,忽然猛將劉稷興衝衝地跑進來,稟道:“大哥,三弟,你們猜,誰來了?”
劉演沒好氣地道:“我們弟兄急得冒火,你賣什麼關子!”
“李通、李軼兩兄弟來了。”
劉秀又驚又喜,忙問道:“李氏兄弟現在何處?”
“剛剛進城,我就把他們帶來了,就在帳外。”
劉秀興衝衝地走出大帳,果然見李通、李軼兄弟一身行商打扮等候在轅門外。忙疾步迎上前去,拉起兩人的手,眼含熱淚道:“兩位義士,想不到宛城一別,竟生出這麼多變故。劉某日夜想念著兩位。”
李通、李軼也唏噓歎道:“天命如此,我李家合該有此大劫。”
“今日得遇英雄,也是我兄弟之幸。”
三人正要進帳內細談,劉演迎上前來,雙手抱拳謙敬地道:“兩位義士,劉伯升久仰大名,在此有禮了。”
李通愕然道:“尊駕就是鼎鼎大名的柱天都部劉演劉伯升?”李軼也是一臉的驚疑之色。他們弟兄十八年沒見過劉演,當然認不出。
劉秀趕緊介紹道:“他就是我長兄劉伯升。”
李通、李軼忙施全禮,道:“久仰英雄大名,今日得見真顏,真是李通的榮幸。”
“李軼早有效命英雄之心,隻恨無緣。今日得見,求英雄一定收納。”
劉演謙恭地道:“兩位胸懷大誌,義薄雲天。劉伯升早有仰慕之心,今日到來,便可共謀大業,何來效力之談。”
劉秀笑道:“都是知根知底的弟兄,咱們誰也別客氣,進大帳細談吧!”
四人走進營帳,劉演忙命人獻上茶點。劉秀忍不住開口問道:“李兄,宛城舉事因何走漏風聲,使尊府慘遭大難?你弟兄棲身何處,如何轉至此?”
李通含淚道:“不消文叔細問,李通也要說明真情。當時,我們在宛城已做好周密的布置,隻等約定之日向甄阜和梁立賜發難。可是,事情壞就壞在我那個族侄李季的身上。他奉命去長安請家父秘密潛歸南陽。行至半路,突然染疾病死。隨身的家人遵其遺囑,帶上密信去長安,誤把密信送到家父友人黃顯的手上。黃顯閱信大驚,偷偷向朝廷告密。王莽立即派禦林軍將家父和在京的眷屬全部逮捕。可憐家父在京的全家盡遭莽賊毒手。王莽殺人的同時,立即頒急詔於南陽。甄阜、梁立賜得知我等謀反,親率新軍捕快,包圍了我府。此時距發難之日隻差一天。我們弟兄二人正巧外出聯絡各路豪傑,僥幸躲過大難。可是大事再也不可能成功。我宗族老幼六十四口就這樣……”
李通哽噎著說不下去。劉演、劉秀也眼含悲憤的目光。李軼抽泣著說下去:“所幸那封密信中沒有提到同舂陵一起起兵的事。我們潛出宛城的時候,大哥怕牽連你們劉氏,沒敢投奔舂陵。徑直投下江兵去了。如今做了下江兵的將軍。”
劉演扼腕歎道:“甄阜、梁立賜是我們共同的仇人。小長安之戰,我劉氏宗親多人慘遭殺害。大家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方解心頭之恨。可是,我軍新敗,兵寡將少,又無外援。棘陽不可久守又不可退。保全性命尚難,更談不上殺賊報仇。”
李通聞言,拭去眼淚,拱手道:“柱天大將軍不必擔憂。我弟兄正是為此而來。”
劉演、劉秀大喜,齊聲問道:“李將軍有何破敵之計?”
李通道:“下江兵近萬人眼下正在宜秋休整。渠帥王常素有賢名,待我弟兄二人甚厚。我們聽說你們兵敗,特向王常請命來會。如果能說動下江兵來會,破甄阜、梁立賜應該不成問題。”
劉演、劉秀一聽,欣喜若狂。如果得到一萬下江兵的外援,破敵殺賊指日可待。但是,下江兵是否像新市、平林兵一樣,願意與自己合作呢?劉秀試探著問李通道:“以李將軍之見,下江兵將帥肯與我軍合兵嗎?”
李通沉思片刻道:“以李某之見,下江兵渠帥之中,王常平日非常仰慕柱天大將軍和劉三將軍,必有合兵之意,成丹、張印出身盜賊,一向對豪姓大族心存芥蒂,對劉漢宗室也難免會有成見。但隻要曉以合兵之利,也不是沒有合兵的可能。”
劉演語氣堅定地說道:“棘陽固守日久,糧草殆盡。長安新軍援兵說到就到,形勢危急。我要親自去見下江兵渠帥,說服他們合兵一處,共破強敵。”
劉秀不安地道:“棘陽急急可危,大哥是一軍主帥,怎可擅離軍營,還是由小弟同李將軍一同去宜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