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彭願降的消息傳入中軍大帳,劉玄第一個拍案而起,怒道:“這個岑彭,著實可惡,阻滯我大軍四個月,害得朕沒睡上一個安穩覺,宛城如果投降,誰都可以赦免,就是不能赦免他的死罪!”
帳中諸將,也是個個橫眉立目,紛紛附和道:“陛下說得對,岑彭太可惡了!”
“是呀,要把他千刀萬剮才解恨呢!”
“眼看守不住了,這時才投降求生,想得美。”
劉演望著怒火衝天的更始帝和諸將,異常平靜地向劉玄進諫道:“兩相交兵,各為其主,岑彭即為新朝的將軍,奉命駐守宛城,盡職困守,也算忠義之士。陛下要振興漢室,須服人心,彰表忠義。殺岑彭不過泄一時之恨,不如赦免其罪封他官爵,以勸其後。何況,宛城早一日為我所有,也可早一日解昆陽之圍,何樂而不為呢?”
劉演一席話說得諸將怒容轉變,紛紛點頭讚同。更始帝也轉怒為喜,道:“大司徒言之有理,朕就準你所請,赦免岑彭死罪,封其為歸德侯,歸於大司徒麾下。”
“陛下聖明!”
更始帝赦免宛城守軍的詔書送到宛城城頭,岑彭嚴悅大喜,立即打開四門,迎接劉演主力漢軍入城。岑彭跪倒在劉演馬前,羞愧地道:“敗軍之將,歸降來遲,乞請大將軍治罪。”
劉演下馬,親手攙扶,笑道:“岑將軍何必如此,我皇陛下都已赦免你的罪過,劉某豈敢言君之過。如蒙不棄,請將軍暫且委屈歸於劉某麾下,日後立功,陛下定有封賞。”
岑彭麵露喜色,顯然很滿意,道:“久聞大司徒慷慨大節,忠義之士,今日得奉鞍前馬後,真是岑某之幸。”言畢,引領劉演將帥走進宛城衙署。眾人剛剛落座,忽然更始帝的禦前太監黃信帶著十幾個小黃門直人大廳,高叫道:“劉伯升接旨!”
劉演一驚,不知何事,慌忙跪倒接旨,眾人也慌忙跪滿大廳,隻聽黃信嗲著嗓子念道:“奉天承命皇帝詔旨:南陽乃龍興之地,宛城可為複興漢室之帝都。欽命大司徒劉演清掃街道,裝飾宮舍,以備明日吉時迎接朕躬車駕入城定都。欽此!”
劉演大吃一驚,怒形於色。昆陽尚在血戰,八千將士生死未卜。本應調集所部立即增援昆陽,怎麼可以在這時講排場,搞什麼入城儀式呢。劉玄真是昏庸得可以。
黃信念完聖旨,見他麵露怒容,一言不發,冷笑道:“怎麼?大司徒難道又要抗旨不遵?可不要為難我們做奴才的。”
劉演強壓怒火,沉聲道:“請公公放心,劉某接旨就是。”
“那俺家就回去交旨了。走!”黃信臉上燦然一笑,領著一群黃門轉身離去。更始帝不顧昆陽得失,卻忙著進宛城、安帝都。眾人都忿忿不平,岑彭剛剛歸降,心有怨忿卻不便說。校尉陰識、劉稷忍耐不住。劉稷衝口而出道:“大司徒,昆陽的弟兄們正在血戰,咱們要趕快增援他們,不能在宛城耽擱太久。”
“是呀,救兵如救火。遲了,太常偏將軍他們就沒命了。”陰識也焦急地道。
劉演好像沒有兩個的說話,聲音冰冷地道:“劉稷、陰識聽令,馬上帶人去清掃街道裝點宮舍,裝備迎接王駕入城。”
劉稷不甘心,叫道:“大哥,難道昆陽弟兄的生死你真的不管了?”
“賢弟放心,我馬上去見陛下,請旨分兵增援昆陽。執行命令去吧!”
“末將遵令!”劉稷、陰識這才領命而去。
更始帝行宮,劉玄與朱鮪、陳牧、將軍申屠建、李秋等人商議入城事宜。劉玄一心想擺出漢室皇帝的氣派,可是皇帝的鸞架、儀仗到底是什麼樣子,誰也沒有見過,爭論了半天,也沒有結果。朱鮪道:“王莽亂漢政,從成帝時就開始,逐漸破壞漢製,更地名、改官職、換貨幣、毀宗廟,到現在有三十多年了。漢製破壞殆盡。我等沒進過太學,更沒演習過,哪裏會知道?大司徒曾遊學長安,遍讀古書,也許知道一些。”
劉玄聞聽,忙道:“快,立即派人進城請劉演前來。”
話音未落,一個小黃門跑進來,稟道:“啟奏陛下,大司徒劉伯升前來見駕,正在門外候音。”
劉玄高興地道:“他來的真是時候,快快宣進!”
小黃門忙跑出去,沒多會兒,劉演走進廳內,給更始帝跪行大禮。
“臣劉伯升叩見吾皇陛下。”
劉玄笑道:“大司徒,朕正要召見你,沒想到你就來了。快快請起,朕有話問你。”
劉演起身,在旁邊站著,躬身問道:“不知陛下有何事召見為臣?”
“是這樣,宛城既得,朕想就將宛城作為複興漢室之帝都。可是朕作為複興漢室之君,怎也不能如山野草寇一般草草入城?無奈眾臣皆不知漢帝禮儀。大司徒曾遊學長安,學識淵博,想必知道一些。”
劉演聞聽,像是吞進一隻蒼蠅一般惡心。心中笑道,如此怯懦無能之輩,也敢自詡為複興漢室之君。若不是綠林草寇一力推舉,九五之尊的位子怎麼能輪到你來坐。蒼天無眼,讓中興漢室又多一份磨難。
可是,惡心歸惡心。眼下君臣名分已定,劉演還不能不把更始帝當回事,便故作慚愧地笑道:“臣不才,雖然曾遊學長安,卻徒有其名。至於漢室典章禮儀,更是一無所知。不過,臣弟太常偏將軍劉秀也曾遊學長安,遍讀古書,對於典章禮儀,知之甚詳。如果有他在,陛下就不必憂慮了。”
劉玄連連搖頭。
“太常偏將軍遠在昆陽,遠水解不了近渴。”
劉演乘機進諫道:“臣願督率所部,前往增援,以解昆陽之圍。請陛下降旨。”
“不可!”
更始帝尚未開口,群臣中一向警覺的朱鮪搶先開口道:“陛下,宛城雖然為我所得。可是,王邑、王尋百萬大軍隨時可以兵臨城下。宛城既為漢室帝都,應確保安全。千萬不可分兵。昆陽彈丸,得失於大局無礙,陛下應全力保證宛城的安全。”
更始帝也覺察到劉演在打著套子讓自己鑽,登時惱怒起來,陰著臉道:“大司徒,朕命你在宛城清掃街道、裝飾宮舍,準備明日迎接朕躬入城。你不留城裏,急著來見朕,就是要請旨分兵增援昆陽麼?”
劉演慌忙跪下,回答道:“為臣知罪。眼下昆陽正值千鈞一發之機,八千將士的性命危在旦夕。陛下應該讓臣督率主力增援昆陽。裏應外合,王尋、王邑可破,昆陽之圍可解。到那時,鞭敲金鏗響,齊唱凱歌還,陛下凱旋入城,何等的威武?何等的尊貴?陛下為什麼不降旨呢?”
更始帝漲紅了臉,一時無語。朱鮪見狀,上前斥道:“大司徒,陛下命你在宛城整修宮室,你卻跑來請旨增援昆陽,這是抗旨不遵。前次,陛下命你增援昆陽,你自作主張,不去增援。請問你眼裏還有沒有陛下?”劉演大怒,反駁道:“朱大司馬難道不知用兵之道,時勢不同,決策當然不同。如今宛城已為我所得,為什麼不分兵增援昆陽!”
朱鮪的話,意在挑起更始帝對劉演的不滿,果然,劉玄怒道:“劉伯升,你屢次抗旨不遵,心中還有朕這個皇帝麼?朕明白告訴你,不準你分兵增援昆陽。朕要進宛城,定帝都,封賞將士。你不許離開半步,若敢抗旨不遵,休怪朕不講情麵。”
“那昆陽的將士們怎麼辦?”
“昆陽事小,宛城事大,確保宛城安全要緊。”
劉演默默無言,躬身退出。
朱鮪見劉演退出,進言道:“劉伯升自恃功高,目無尊上,屢屢抗旨不遵,陛下為何不治他的罪?”劉玄被說到痛處。自小他就敬畏劉演,被立為漢帝後,雖說位尊九五,可是對於作為自己臣子的劉演還是有一種畏懼心理。今天為維護自己的尊嚴,算是大著膽子訓斥了劉演一頓。可是這種心態哪能讓朱鮪看出來,於是,強作大度,道:“大司徒為我宗室,勞苦功高,朕豈能與他計一日之短長。”
朱鮪冷笑道:“陛下固然有容人之量,可那劉伯升內心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
陳牧早呆不住了,忍不住問道:“陛下,沒人懂漢室禮儀,怎麼舉行入城儀式呢?”
“算了吧,馬馬虎虎進城再說。”劉玄垂頭喪氣地道。
劉演無精打采趕回宛城,劉稷一看就知道請旨無望,怒氣衝衝地道:“劉玄不顧昆陽將士生死,混蛋皇帝一個,就憑他能複興漢室麼?大哥,不如我們擁立你為漢帝,拉一支人馬出去。一定可以打到長安殺了王莽,滅掉新朝,恢複我漢室天下。”
劉演慌忙捂住他的嘴道:“賢弟千萬不可胡說。如今天下思漢,劉玄稱漢帝,正和人心。我若擅自離去,便是叛逆,天下共討之。死無葬身之地啊!”
劉稷氣得直跺腳。
“這麼說,文叔他們沒得救了。”
劉演仰天長歎道:“三弟好自為之吧,但願蒼天能保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