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劉文叔忍辱隱鋒芒 喜迎親劉秀避嫌疑(1 / 3)

鏟除了劉演,更始帝和新市、平林諸將都去了心頭之患。便一心一意謀取長安。更始元年八月宛城召開軍事會議,決定向困守關內的王莽新軍發起攻擊。劉玄以定國上公王匡為主帥北攻洛陽,以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鬆西進武關。漢軍兵分兩路,浩浩蕩蕩,分撲洛陽、武關。

劉秀被更始帝以關切之名羈留宛城,不能隨軍出征。半月之後,破虜大將軍府邸建成。更始帝親自頒詔,命劉秀搬進將軍府居住。

坐落在宛城裏的大將軍府,建造寬敞奢華,滿朝文武大臣無不羨慕,一致盛讚更始帝對劉秀的恩德。劉秀也是滿麵喜色,率屬官仆傭搬進新居,同時,上表感謝龍恩浩蕩。

可是,搬進大將軍府的第一個晚上,劉秀躲在臥室裏,痛哭了一場。他很清楚,一時保全性命,不等於沒有凶險。別的將領擁有實權可以馳騁疆場,殺賊報國。自己徒有高官顯爵隻能隨朝參拜,困居京都。

前方的路布滿荊棘,委屈求全的破虜大將軍該怎麼走?

昆陽兵敗之後,四十萬新軍暴屍荒野,這讓王莽始料不及。消息傳到長安時,王莽正坐在後宮琢磨著禮樂製度和各級官職名稱的改革。他盤算著,王邑帶走了大新朝賴以作為根基的四十多萬新軍,別說開仗,單是號稱百萬的氣勢,就足以讓尚未成大氣候的叛賊膽寒心驚。這次消滅叛賊已經是毫無懸念了。等叛賊消滅,就要接著開始繼續中斷的改革。他要用行動和效果讓普天下人知道,自己是怎樣一個君主。要讓擁戴和反對自己的人都承認,以新代漢,是曆史的最佳選擇。

就在漫無目的心馳神往的時候,忽然有侍衛小心翼翼送進戰報。王莽派遣王邑出征時特意吩咐過河南地方官員,讓他們每隔幾日就送戰報直接進京,而這戰報不必經過省部的手,可由禦前侍衛直接遞進來。

前幾次戰報無一例外都是稟奏王邑大軍如何威風,如何圍困住昆陽,昆陽如何指日可下。這些消息都印證了王莽的預料,王莽為此頗覺沾沾自喜。這次送進戰報,自然也應該是這內容,或許有更大的進展,昆陽甚至宛城已經拿下也有可能。王莽把手中的《禮記》放下,緩緩打開戰報,眼光輕輕掃視上去。

然而沒看幾句,王莽忽然神色大變,騰地坐直了身子,一把扯過來一字一頓地看下去。在戰報中,河南地方詳細敘述了王邑圍困昆陽的經過。“吾皇陛下,王邑圍困昆陽,聲勢震天,本已穩操必勝之券。無奈天不佑我,賊兵忽然從斜刺竄出,頓時我軍腹背受敵,昆陽待斃之賊乘勢從城中殺出,形勢頃刻大壞。一戰之下,我新軍四十萬盡數披靡,逃生而還者,百不及一。首將王邑亦生死不明……”

“啊,笨蛋!一群廢物!我大新江山就丟在這些徒有虛名的豎子手中!”呆愣片刻,王莽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他不顧侍衛和內監還在跟前,捶胸頓足,大喊著把桌子拍得砰砰作響。眾人雖然不知道戰報上寫的什麼東西,但立刻預感不妙,一個個撲通跪倒,屏氣斂息。

王莽驚懼交加胡亂大發脾氣的時候,王邑和嚴尤還有部將陳茂正惶惶然地向西奔逃。他們一路驚魂不定,如同喪家之犬,狼狽樣子讓路人側目,誰也看不出來這就是幾個月前八麵威風的朝廷欽定大帥。奔逃到武關時,嚴尤因為已經吃過一次敗仗,在王莽跟前徹底失寵,知道這次回去肯定沒有好結果,索性扔下王邑不管,帶了陳茂流竄到汝南躲避。王邑幾個人仰仗著皇上曾信賴過自己,心存一絲僥幸逃回了長安。

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外邊風雨飄搖,內部又出現分裂。王莽為了挽回敗局,使出自己的殺手鐧也是拿手好戲,詭托符命,製造讖語,想以此來壓製人心。然而新朝敗落已成定局,許多人都意識到了這點,朝廷上下無不考慮著自己的後路。勳戚重臣新朝的開國元老如劉歆等人,幹脆以毒攻毒,打著發現“劉氏複興”讖語的旗號,私下密謀,企圖劫持了王莽,把他作為晉見禮物,歸降了漢軍,如此一來,自己仍不失為另一個新朝代的開國重臣,還能繼續享受榮華。

可是這個如意算盤尚未開始行動,便不小心泄露出去,王莽先下手為強,殺掉參與這事情的大將軍王涉和國師公劉歆。一場險些翻天的混亂讓王莽想起來就出身冷汗,他坐下來靜想,原先改革天下再現伏羲時代的願望已經不可能實現,目前最現實的,還是如何控製住尚未丟失的地盤,如何防守住潼關一線,保住關西這半壁江山。

劉歆造反未遂而死,卻給王邑創造了個好條件。王莽苦於忠心於自己的人太少,不但沒治王邑的罪,反而拜他為大司馬,晉升張邯為大司徒,升遷崔發為大司空,升苗訴為國師,命令他們加強朝內朝外的防守。接著把在東方圍剿赤眉軍的太師王匡和大將軍哀章調回,令兩人率領新軍剩餘部隊堅守洛陽,同時派出各路繡衣使者代自己巡視關中各要塞,明顯從進攻轉入了防禦。

漢軍如秋風掃落葉般高歌猛進的時候,劉秀卻安閑地深居府中,吃吃喝喝逍遙自得。碰上有客人來拜訪,就陪著說說笑笑,談論一些各地景致、人物趣事,說到可笑處也嗬嗬大笑,說到動人處,也搖頭歎息,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就是一個人在家時,也神態安詳,捧一卷帛書,或兵法或治國方略,讀讀寫寫,勾勾畫畫,搖頭吟哦,自得其樂。有次在朝堂上劉玄無意中問起劉秀:“文叔難得清閑,朕想來忙慣了的人有時候閑得也難受,文叔是不是也感到難受啊?”

劉秀立刻作出惶恐的樣子伏地回答:“陛下英明。不過臣並沒閑著,這些日子,臣除了閉門思過,宣講劉演罪過,讓其他人切莫重蹈覆轍之外,還靜心研習大漢禮儀。經過這幾年動蕩,禮儀大壞,許多典章製度近乎失傳,臣仔細搜集整理,將來陛下統一全國,臣可以把我大漢禮樂典章原樣恢複過來,以此來報效陛下。”

“好,好,武將變文臣,這樣很好!”劉玄終於放下心來,身心舒坦地斜靠在龍椅上,眉開眼笑。

麵對心淡如水碌碌無為的劉秀,校尉臧宮、護軍朱祐大失所望。大司徒劉演受屈而死像塊石頭一樣壓在心頭,欲罷不能。可是,劉秀從來沒有為兄長報仇的表示。既使在沒有外人的內府,也隻是探討用兵之法,切磋戰陣。尤其讓臧宮、朱祐難以忍受的是,別的將領都在前線奮勇殺敵,可是,他們卻呆在府裏無所事事。這對於在疆場上馳騁慣了的他們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門下吏祭遵對臧宮、朱祐的怨言不以為然,私下勸解道:“劉將軍一向謹慎,他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但是,勸說歸勸說,日子久了,祭遵也有些沉不住氣。不管怎樣,大將軍總該透點氣兒,以便他們日後行事,也好心中有數。

一日,劉秀下朝歸來,回到內府,祭遵跟入內室,悄聲問道:“大將軍今日上朝,皇帝怎麼說?”

劉秀一腳蹬掉朝靴,有氣無力地道:“還能說什麼,陛下問我,將軍在府裏每天做什麼?”

“您如何回答?”

“我說,‘劉演有罪,責任也有我一份。我每天習讀聖賢之書,體會陛下的教誨,同時也在習學漢朝禮儀,將來也能報答陛下洪恩。”’

祭遵聞言,欽佩地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欲走。

“弟孫留步!”劉秀突然叫道。

祭遵將邁開的一隻腳收回,轉身道:“大將軍有何話說?”

劉秀雙目淚光閃爍,歎息道:“你是我最知心的人,我的心事隻有你知道。如今,我性命尚且堪憂,別的事還顧得上嗎?弟孫,你可有妙計教我?”

祭遵道。

“大將軍除了謹言慎行,收斂鋒芒,再無別的辦法。依今日之言,更始君臣仍對您心存成見,百般戒備。您要想方設法使他們消除戒備之心,取得行動上的自由。屬下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

劉秀感激地道:“知我者,弟孫也。現在,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君翁和朱護軍。他們都是戰場上衝殺慣了的,這會兒悶在府裏,說不定會惹出事來。”

祭遵答道:“請大將軍放心。屬下會勸慰他們的,一定不能讓他們鬧出事,壞了將軍大計。”隨後,兩人又琢磨一會兒兵書,祭遵方告辭去找臧宮、朱祐二人。

送走祭遵,劉秀頓感孤獨、彷徨,四顧室內,破虜大將軍府的擺飾可謂奢華,司是,這一切能安慰他那顆傷痛、苦悶的心嗎?他長歎一聲,一隻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貼身的褻衣,從衣內取出一件東西來,那是用素絹包裹的金釵。素絹,是他為兄長所服的喪色,這是隻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哥哥含屈而死,可是目前的情勢他不能服喪掛孝。隻能用方寸大小的素絹寄托自己的哀思。那把金釵是心愛的人陰麗華頭上的飾物,是他們的感情信物。

劉秀的目光落在小小的金釵上,轉瞬間,金釵化作姿態照人的新野美女陰麗華。她淡妝豔服,手舞團扇,捕捉著彩蝶,如弱柳扶風般嫋嫋而來。一雙美目顧盼,輕啟香唇,聲如珠唇玉盤,喃喃吟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投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這是新野上巳節,陰麗華以《木瓜》詩作答回贈劉秀,多麼熟悉親切的聲音。劉秀雙目含情,輕聲呼喚著“麗華!”張開雙臂撲向前去。可是,美麗的陰小姐突然不見了,麵前隻有兩隻小小的金釵。

“麗華,你在哪裏?你現在怎麼樣?”劉秀心裏湧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強烈的思戀之情。“仕官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這是自己當年遊學長安,上巳節新野踏青時立下的宏願。可是,起兵之後,日夜忙於戰事,無暇顧及兒女私情。這時,閑居宛城,自然想起了陰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