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華,我愛你,我要娶你!”劉秀心念甫動,突然興奮而激動地叫出聲來,是的,第一次見到陰麗華時,她還是個不諳男女之情的小女孩兒,她立下誓願,非將軍不嫁。如今的劉秀官為破虜大將軍、武信侯,比起當年長安城裏的執金吾,不知要尊貴幾倍,以這樣的身份迎娶陰麗華,也不辱沒所愛的人。
這樣的決定一旦形成,劉秀就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立即對門外喊道:“斯幹,斯幹!”
留在父城的劉斯幹得知劉秀官封破虜大將軍武信侯,特意趕到宛城。劉秀初到宛城,為防備更始君臣的監視,不敢隨便使用仆傭,便把劉斯幹留在身邊,充作心腹。劉斯幹聽見召喚,慌忙應聲而人。
“大將軍有何吩咐?”
“去,把臧宮、朱祐、祭遵他們叫來,我有話說。”
“小人遵命!”
劉斯幹退出去,沒多大一會兒,臧宮、朱祐、祭遵來到劉秀室內,三人一聽說劉秀準備娶妻,都是一愣。朱祐麵沉似水,輕輕歎氣道:“大將軍,屬下要說一句冒犯您的話。長兄如父,父死守孝三年,如今,大司徒大喪沒出半個月,您就……當然,屬下也知道您現在的處境,不能祭奠大司徒。可是,您這個時候成婚,實在太讓人寒心了。屬下冒昧,請您恕罪!”說完,長跪在地。
劉秀慌忙起身,雙手相攙,眼中含淚道:“好兄弟,咱們之間還有將軍和屬下之分嗎?我這麼做,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待朱祐起身,又對祭遵道:“弟孫,你明白我的用意嗎?不妨給他們一個明白。”
祭遵恍然大悟似的,連忙道:“大將軍超出尋常人的思維。祭遵愚鈍,也被蒙蔽一時,現在方明白過來。朱護軍,大將軍的用意很明顯,就是在大喪之內舉行大婚使更始君臣放鬆戒備之心,以為大將軍一心安享富貴,醉心於家事。就會打消顧慮,給大將軍活動的自由。”
朱祐如夢方醒,臉上一紅,道:“屬下糊塗,錯怪了大將軍,請原諒,大將軍有用得著屬下的地方,朱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劉秀拭拭笑道:“朱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爽直可愛。我這兒真有件事要你去辦,不過,不用你去赴湯蹈火,是要你去陰將軍府問清楚陰小姐的情況。”
陰識與朱祐原來都是大司徒劉演的屬下,劉演遇害後,更始帝為籠絡人心,升校尉陰識為偏將軍,敕造建將軍府。朱祐與陰識是故舊當然樂意去陰識府上,但聽說是探聽陰麗華的消息,卻打住了,笑道:“大將軍要娶陰小姐,隻管找個媒人去說親就是,屬下是個粗人,隻會打仗,這保媒拉紅線的事可是個外行。”
臧宮譏笑道:“這麼點兒事你都不能辦,還說什麼赴湯蹈火呢,吹牛去吧!”
劉秀笑道:“朱兄弟放心,不是要你保媒,隻要打聽清楚陰小姐是否仍待字閨閣?是否還鍾情於本將軍?你想,這麼多年不見,陰小姐早過了及笄之年,是否還等著本將軍?我也不敢保證有這個豔福。”
“好,屬下就去!”
朱祐這才答應,起身告辭出府,跳上戰馬,直奔偏將軍府。偏將軍陰識聽說彭人來到,親自到府外迎接,朱祐進了大廳,屁股還沒有坐穩,就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陰識聽了,又驚又喜,道:“朱兄弟,說句你見笑的話,我那老妹子就等著這一天呢!”隨後,說起了陰麗華的事兒。
陰麗華過了及笄之年後,出落得更加嬌美動人,而且精通琴棋書畫。陰府門前,每天前來慕名求親的富家子弟,商賈文士,絡繹不絕。一個個華冠麗服,肥馬高車,簇擁在門外,炫耀著各自的尊貴,卑躬屈膝地獻上彩禮,虔誠地求聘。陰老夫人見女兒長大成人,惟恐鬧出事來,就想找個人家打發走女兒。可是,陰麗華向母親說出與劉秀私訂終身的經過,並發誓非劉秀不嫁。陰老夫人也不想違逆女兒之意。可是,一年年過去了,也沒見劉秀派人求親。那些求親者見陰小姐一天不嫁就一天不死心。天天擠在陰府門前,苦苦請求。有的人信奉“心誠所至,金石為開”的古訓,三番五次登門求親。即使求親不成,見見美女一麵也算不虛此行。陰麗華沒辦法,隻好深居閨閣,一步也不邁出大門。老人擔心劉秀靠不住,多次勸說、威逼女兒另嫁他人。可是,陰麗華誓死不從,堅決等待劉秀的迎娶。陰老夫人怕求親的人鬧事,隻要出坐大廳,當眾正告道:“我女兒早已心有所屬,非漢室宗族,非將軍侯爵,決不出嫁,你們死了心吧!”
深居高閣的陰麗華聽著求親者的喧鬧聲,心亂如麻,書讀不下去,花繡不出來琴彈斷了弦,望著胸前劉秀相贈的玉佩,姑娘的一顆芳心早已飛過千山萬水,飛到了情人的身邊。可幻覺消失之後,留下的還是那塊冰冷的玉佩。
“文叔,你在哪兒?何時才能相見?”陰麗華喃喃自語,美目之中流下兩滴相思淚。
等待,是對愛情的一種考驗。隻有經得起考驗的愛情,才是最醇、最洌的美酒。
朱祐興衝衝地返回大將軍府,把陰識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了劉秀,劉秀大喜過望,內心又平添了幾分對陰麗華的敬重之情。次日早朝便向更始帝奏請免朝娶妻。
更始帝與新市、平林諸將一刻也沒有放鬆對劉秀的監視。劉玄見他既不為劉稷服喪帶孝,也不居功自誇,衣食談笑,一切如常。劉秀哪裏像昆陽大戰裏人們傳說的那樣——叱吒風雲,運籌帷幄,威猛無比。唯唯諾諾,謹小慎微,哪裏像恢複高祖帝業的人。這樣的人,對皇位沒有非分之想,構不成自己的威脅。相反,如果為我所用,對製約新市、平林諸將也是一份難得的力量。劉玄聽說劉秀要免朝娶妻,立即滿口答應。
朱鮪、李軼等人對劉秀一刻也沒有放心。但是,派人監視了這麼長時間,始終抓不到劉秀的任何把柄,當然也找不到任何機會置對方於死地。劉秀要免朝娶妻,大出兩人意料之外。李軼低聲道:“大司馬,你不是說劉演、劉秀手足情深麼。如今,劉演大喪未出旬月,劉秀就忙著成親,這樣的人,將來能成什麼氣候?”
朱鮪不以為然,道:“劉秀太狡猾了,一向深藏不露。非你我所能及,這時免朝娶妻,焉知不是他籌劃周密的一步棋?你我時刻要小心提防他東山再起。”
朱鮪、李軼盡管在下麵議論,但是,沒有理由在朝堂上阻止劉秀的娶妻。劉秀的言行舉止超出了平常人的思維邏輯,滿朝文武大臣百思不解。
有過人的才智,才會有過人的功業,曆史證明,這才是劉秀的性格。
得了更始帝準允,劉秀親自驅馬至陰識府上,求親議婚。陰識平素最敬重的就是劉演、劉秀兄弟,更尊重妹妹陰麗華的選擇,他以舅兄的身份,設宴款待劉秀,並應下了親事。
從偏將軍府回來,劉秀一改往日的節儉習慣,命朱祐、臧宮、祭遵等人把大將軍府收拾裝飾一新,儼然與更始帝宮殿不相上下,然後是準備聘禮、車隊、儀仗。大將軍府有的是金銀財寶。黃金、馬匹、玄璧、清酒、粳米、稻米等物裝了滿滿十大車,排成長長的隊伍。全都披紅掛彩,一派奢華喜慶的氣氛。劉秀在陰識的陪同下,以樂隊做前導,極其隆重地親去新野,迎娶陰麗華。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剛出了大將軍府,就引起了宛城臣民的觀看。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人們除了嘖嘖讚歎破虜大將軍的尊貴、富足之外,更多了一種歎息。有人低聲歎息:“這年頭的人哪,難說。兄長剛剛死去不過旬月。做兄弟的就喜氣洋洋地娶老婆了,什麼破虜將軍武信侯,狗屁不如!”
迎親隊伍一路鼓樂喧嘩,招搖過市,直奔新野。第三天才進了新野縣城,離陰府五裏之地止步歇息。陰識命心腹侍從陰淳去府上送信,讓家裏做好迎接的準備。
陰淳領命而去。劉秀、陰識下馬歇息,耐心等待陰府的迎接。可是,半個時辰過去,陰府方向一點兒動靜沒有。劉秀正等得著急,陰淳總算回來了,一見陰識,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陰識怒斥道:“破虜大將軍又不是外人,有話但說不妨。”
陰淳這才難為情地說道:“陰將軍,今天的喜事兒恐怕要泡湯了。陰府不同意這門親事,要破虜大將軍打道回府呢。”
劉秀、陰識不由一愣。陰識不解地道:“怎麼可能退婚呢?我事先已派人給母親和小妹說起此事,他們歡喜不及,陰淳,你是不是聽到有人說三道四?”
陰淳道:“這麼大的事兒,小人怎麼敢把道聽途說的消息說給您聽。小人到了府上老夫人親口對小人說要退親,請破虜大將軍回去,還說,這是小姐的意見。”
劉秀聞聽,好像晴空中打了個炸雷,一下子驚呆了。半天方回過神,一字一頓地道:“我要向陰小姐問個明白。”
陰識也是大吃一驚,僅僅一夜之隔,小妹為什麼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但是,眼前他顯然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當務之急要先穩重劉秀。劉秀愛之深切,失望更甚,千萬不可鬧出什麼事來。於是,道:“文叔,千萬要冷靜,這時你去敝府不合禮儀,讓人說三道四,反而於事無補。”
劉秀愴然道:“不,此時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見上麗華一麵。破虜大將軍的顏麵我不會在意。求陰兄千萬成全。”
“這……”陰識實在無法推辭這個並不過分的要求,想了一會兒,道:“我有個辦法可讓你見到麗華,隻是,要委屈你的破虜大將的身份了。”
“陰兄請說,隻要能見上麗華一麵,再大的委屈我也能忍受。”
陰識道:“你可以扮作我的貼身侍從,跟我一起進府。”
劉秀二話不說,立刻脫下簇新的大紅錦披和大將軍服飾。陰識一見,命陰淳脫下衣服給劉秀換上。轉眼間,尊貴的破虜大將軍變成偏將軍府上地位卑微的侍從,劉秀坦然一笑,往陰識身旁一站,躬身揮手道:“陰將軍,請回尊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