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佳公子踏月訪情人 美玉郎扶乩認義父(2 / 3)

王胡子過來,也與諸人敘禮,他卻都是認識的,與屈道生更是多年相好。王胡子道:"今日人多,仙壇要設個寬綽的地方才好。"子雲道:"我估量著人多,已經叫人在含萬樓上鋪設了。"又笑問王胡子道:"你是主壇的法師,請教你,今日是吃齋呢,還是吃葷?"王胡子笑道:"神仙也是吃肉的,共不用蔥蒜五葷罷。"子雲道:"這很好,我們菜裏本不用蔥蒜的。"於是吩咐擺早飯,吃了好上壇。計算人數共是十九位,就在次賢處擺了三桌。吃畢,才到午初。子雲先上樓去,看看鋪設,遂命人請眾位上樓。

王胡子看那樓中,好不精致,是五大間,卻分作五處,兩麵開窗,中設了仙壇。看不盡玉壺寶鼎,古畫奇書,王胡子自忖一生販買古董,從未見過這些好的。憑欄眺望,猶如身在蓬萊。想揚州鹽商家那些花園,也算精工的了,如何比得上這裏?再如平山堂、虹園也不能仿佛。至於候石翁的起鳳園,更不必提了。這邊子雲取出商彝、周斝、漢鼎、秦盤,斟上百花釀,焚了百和香,中鋪上一盤淨沙,擺了一個仙乩。大家下樓冠帶,洗漱已畢,重親上樓。

王胡子上前虔誠默禱,一連叩了九個頭。先焚了一通風符,次雲符,又鶴符。候了約有半刻時候,要請兩位仙童扶乩,便點了玉林、漱芳,二人扶上。又有半刻工夫,不見運動,王胡子又磕了頭,再焚個催符。玉林、漱芳呆呆的扶著,見那乩像有些動,玉林把手一撥,便旋轉起來,滿盤走了一回,畫了無數的圈子。玉林疑是漱芳,漱芳疑是玉林,兩人對著微笑。那乩畫了一回,略停一停,忽又運動,上下往來,成了兩個字。

王胡子將筆寫了,子雲等就在兩邊看時,分明是"珠珍"兩字。

後又一連寫了五個是"為輦玉為輪"。再看又寫了七個王,胡子一一記了,已得兩句七言詩。眾人點頭,暗暗稱奇。又見運動得更快了。斜斜的兩行,寫得甚草。王胡子卻認得,寫了出來是:珍珠為輦玉為輪,去請瑤台絳闕真。

朱鳥窗前問阿母,碧桃花樹幾千春。

原來是首降壇詩。眾人知是女仙,越加敬謹。複又寫出數語道:"吾仙杜蘭香奉金母命,至東海蓬萊仙闕,邀請碧霞仙府神君,便道來遊。王髯有何疑問?"王胡子連忙下了拜,來問道:"那位要問,就請禱告,好待上仙判斷。"眾人心上都沒有事,不過來看熱鬧的。及王胡子問時,你推我,我推你,沒有一個肯上前。子雲忍不住笑道:"既諸位沒有問的事,我要問一個人。"就叫:"玉儂,你來跪下。默禱默禱,請上仙判判你的終身,後來如何?"琴言原想自己問問,不好搶先上來,今見子雲叫他,即便上前跪下,叩頭默禱了一回。隻見乩上運動,已寫了兩三行。琴言起來,站在王胡子背後,看他寫出,也是首七絕,道:薄命紅顏最可憐,杜鵑啼血自年年。

再生不記前生事,父子相逢各惘然。

眾人看了,不解其意,有的還在細細推求。但第四句總解不出來,琴言隻是發怔。王胡子道:"你再禱告禱告,求個注解。"琴言又禱告了,乩上又判了四句是:前世之因,今生之果。

杜郎且退,屈翁上前。

屈道生聽了,恭恭敬敬,上前叩拜,站立在旁。乩上又判了一首詩,王胡子錄出,眾人看是:可憐一死因嬌女,三絕曾傳鄭廣文。

後日莫愁湖上去,蓮花香繞女郎墳。

又判道:"汝前生為江寧府推官,杜郎為汝嬌女,十五夭亡,汝傷悼成疾而歿。七十七年前事也。前因具在,後果將成。"子雲看了,不禁笑道:"據上仙所判,玉儂前世,竟是道翁的女公子了。"琴言不覺紅暈了兩頰,道生也覺奇異,欲要再問時,見乩又動起來,寫道:"吾去也,坡仙來。"寫罷,寂然不動。

道生與琴言拜送了杜蘭仙,重新焚香換酒,眾名士一齊下拜,換了琪官、春喜上來扶乩。道生道:"今日坡仙必有佳作,我們當漱恭讀。"隻見乩上寫道:翩翩裙屐佳公子,舞席歌場日終始。

興似春山再展雲,情如秋浦長流水。

眾人看了,都欣欣然說道:"坡仙要作長古了。"子雲叫人取了一幅白絹箋,研好了墨,請道生另寫。隻見乩上又寫道:梅花一枝開春先,瑤琴三尺彈鵾弦。

紅愁綠怨淚沾袖,明月一年幾度圓。

道生寫了。仲清對金粟道:"這四句像是說庚香與玉儂的。"金粟點頭。子玉看了,分明一個梅字,一個琴字,也知道是說他們二人的,心裏又想道:"難道坡仙今日要將這十九個人全寫入詩內麼?"子雲與諸人也都看了,蕙芳呆呆的看著乩盤,隻見道生又照著乩上寫了四句是:春江水漲輕航出,蕙質蘭心人第一。

大賈空存惜玉心,分香浪費金條脫。

蕙芳看了兩句,喜動顏色,及看到"分香浪費金條脫",不覺臉上又微泛紅潮,怕人題起潘三的故事。止有道生不懂,吟哦了幾遍。眾人心裏想道:"怎麼這些事神仙都會知道?這也奇極了!"各各駭異。又見寫道:名園公子人中英,於彼於此俱有情。

珠輝寶氣聯星鬥,金光燦爛雲霞明。

道生寫了,對著子雲、吉甫道:"這像是說你們二位呢。"子雲、吉甫俱說"漸愧!慚愧!"寶珠看了,也知道帶著他,且與吉甫相聯,心甚喜歡。隻見又寫道:石崇王愷人爭羨,世德勳門荷天眷。

隻惜豪華怒爨琴,明珠減價珊瑚賤。

仲清道:"這不消說是華公子。"子雲道:"竟連前日的事,都說出來了。你知道明珠、珊瑚的故事麼?"仲清道:"我不知這句的故事。"文澤道:"明珠是他有十婢,皆以珠字為名,這珊瑚就是林珊枝了。"又看寫的是:衝寒一鶴雲中來,知爾磊落非凡材。

依劉暫作王粲計,劍氣閃爍淩風雷。

子雲道:"此是劍潭無疑了。"又見寫道:更有清才蕭穎士,漱芳六藝精文史。

閑雲不肯出山來,賦價曾高洛陽紙。

道生道:"這位是靜宜了。"漱芳看見第二句,心中暗喜神仙讚靜宜,也帶著他的名字,可謂附尾了。一麵看寫的道:酒狂詞客何紛紛,眼底直欲空人群。

舉杯渴酌洞庭水,掉頭笑看吳山雲。

文澤道:"這必是竹君、卓然二公了。"眾人說道:"正是的,怎麼把他二人寫得如此活跳,真非仙筆不能。"又見寫道:劉晨子晉求仙去,十丈紅塵阻前路。

均是龍華會上人,名場同日欣知遇。

次賢道:"這是前舟、庸庵了。"眾人說是。王恂道:"我們這些人都說完了,看以後還說誰。"隻見又寫道:清芬竟體是蘭香,王樹琪花列兩行。

十樹瓊花十樣錦,春風喜氣滿華堂。

眾人道:"首句是香畹,次句是佩仙、玉豔,三句總說,末句是小梅。"子雲掐指一算,名花已有了八人,隻少靜芳、蕊香兩人了。又見寫道:春蘭秋桂非凡種,香色由來人所重。

盡待神仙閑品題,群花齊向天門擁。

子雲道:"他們都說完了,就隻有道翁先生與胡兄了。"王胡子拈著長須,候著乩上說他。道生道:"我這老朽,恐怕未必能附諸名士名花之後,且如何能邀坡仙齒芬一粲?"隻見乩上又寫道:曲終又見湘江靈,蛟龍出沒江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