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在這座城市的東麵,是昔日的古戰場。三國時,曆史上以少勝多的著名戰例——官渡之戰,就是在這裏發生的。那也是一個讓人血熱的地方。夕陽西下,在暮藹中,極目遠望,蕩蕩平原,雲氣翻卷,嵐野四合,似有戰馬的嘶鳴聲……那一仗打得好慘烈!曹操以兩萬對袁紹十萬精兵,燒糧草斷後路出奇兵,殺得袁紹丟盔棄甲,望風而逃。
中原,一向是兵家必爭之地,得中原者得天下,這是古人說的。那麼,當年曹公勒馬官渡時,他是不是在仰天大笑?或許,麵對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慘烈,他僅是拈斷了幾根胡須?是啊,勝利者是不受譴責的。君不見,所有的文字記載,不都在揚他的名麼?
西邊,有中嶽嵩山,萬千溝壑,奇峰疊出,亦是少林禪宗興旺之地。寺院內那口可食千人的大鍋,足可以說明當年的興盛了……那麼,最初,那位達摩禪師從古印度跋山涉水而來,在一石洞裏麵壁十年,他究竟悟到了什麼?
一個人,集十年之功,能在石壁上留下影兒。他要訴說的,他要磨礪的,僅僅是“意誌”麼?一個“悟”字,就是十年。在一天天的默想中,如此小的一個洞穴,怎能承載那久遠綿長的思緒?莫非洞外那訇訇作響的風聲,就是他飛揚的佛語?……時間,既然能洗出一個佛,那麼,它還能洗出什麼?
南邊,有商代遺址。那雖然隻是一段古老的殘牆斷垣,卻留有一代一代古人的遺跡……房基、地窖、水井、壕溝;石器、蚌器、陶器、銅器、玉器……每一個殘片都像是在訴說什麼。那萋萋荒草裏,藏有多少故事?晚至三百年前,還曾留下八個字:“商旅往返、船乘不絕”……那是何等的繁華!
記得,那年在黃河邊上,在朦朧的月光下,他們談了很多。可是,隻有一句話,是任秋風不能忘懷的。那是個激越的年代,齊康民侃侃而談,到了最後,他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我們會是什麼樣子?!”正是這一句設問,驚爆了兩顆年輕的心。
任秋風心裏明白,他的心胸,就是在黃河邊上一次次撐大的。每次來,總是讓他血熱。
轉業之後,在踏入商海之前,他又一次站在黃河邊上。轉眼近二十年過去了,他仍然還記著齊康民的發問……是嗬,他已過了而立之年。他期望能幹一番事業,打出一方天地。所以,他要來這裏把血重新燙一遍!
當然,在下決心之前,他首先要斬斷的,是一段羈絆。那讓他蒙羞的一刻,撕心裂肺,刻骨銘心,太傷自尊了。此時此刻,他已毫不留情地把那個女人——苗青青,從他的記憶中刪除了。一個男人,當他麵臨選擇時,果決,是必須的。這就像是“王佐斷臂”,疼,也要一刹那!
二
在這段日子裏,苗青青幾乎整夜失眠。
有兩個男人不斷地出現在她的眼前——一個是任秋風,一個是鄒誌剛。
對於女人來說,對男人的印象主要是憑感覺的。有時候甚至是憑氣味的。還有的時候,也許是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就把一個女人給打動了。
幾乎沒有人會相信,一次“看相”就能把一個女人征服。可事實的確是這樣的。那次“看相”是在一輛行駛著的旅行大巴上,當時晚報記者苗青青就坐在這輛車上。那時,她還不認識鄒誌剛,隻是受總編的派遣臨時替人參加一個帶有旅遊性質的商貿會。路上,一車人嘻嘻哈哈地鬧著,說一些不關痛癢的俏皮話。由於會議帶旅遊性質,旅行社派了一個看樣子有十八九歲的姑娘做全程陪同。這姑娘個不高,臉兒白白紅紅,長相甜甜的,特別討人喜歡。於是,車上的男人一個個都爭著給她“看相”,說些七七八八的話……逗她。她也不當真,聽了也就聽了,笑笑。就在這時,坐在後邊,一直很矜持的鄒誌剛突然說話了。他說:“小王,把手伸出來,我給你看看。”開初,小王也像對待別的男人一樣,伸出來就伸出來,也不說什麼。可鄒誌剛很嚴肅地說:“我看,和別人看不一樣。我看,可是要實話實說的。我說了,對就是對,不對就是不對。要是有一句說錯了,你就別再讓我看了。”小王見鄒誌剛很認真,一時也認真起來。鄒誌剛端起她的手,看著說:“你是有男朋友的,對不對?”小王點點頭。鄒誌剛說:“你聽好了,我不是指一般的男朋友,我是指跟你發生過性、關、係的朋友,對還是不對?”這一刻,一車人都愣住了,全都傻傻地望著小王。一時,小王的眼瞪得大大的,怔了很久,她的臉慢慢就紅了,可這個頭,她還是點了,點得很鄭重。這麼一下,把整整一車人都震了!眾人嘩然。有好事者圍上來,一個個說:“大師啊,這次出來不虛此行,碰上大師了!說說,往下說!”可鄒誌剛卻並不張揚,聲音反而低了些,他問:“小王,你幹導遊幾年了?”小王說:“才一年多。”鄒誌剛說:“這個活兒,你不能常幹。幹上一段,你就別再幹了。”小王問:“為啥?”鄒誌剛往前邊看了一眼,小聲說:“你看前邊那個姑娘。那姑娘一臉苦相,一生勞碌命,是養男人的。而你不一樣,你是要男人來養的。幹導遊這一行,我是知道的:如果不騙人,你就掙不到錢。要是騙人,時間一長,心性就壞了。你想,一個女孩,一旦壞了心性,還有男人喜歡麼?”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不但小王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連苗青青都禁不住心裏一動。爾後,就像是有感應似的,苗青青和鄒誌剛幾乎是同時扭過頭,相互看了一眼,就一眼。再後,在一個人少的場合,苗青青主動走上前去,對鄒誌剛說:“你會看手相?也給我看看。”鄒誌剛說:“我給你交個底,其實,我不會看相。”苗青青說:“那你……怎麼說得那麼準?”鄒誌剛悄悄對她說:“看他們在那兒胡吹,我也就湊個數。說實話,關於說她有男朋友,我是從眉毛上看出來的。眉毛就像花蕊一樣,是人的生理器官,也可以說是性器官。年輕女孩,隻要跟人發生過性關係,她的生理就會發生變化,眉毛也跟著必然會發生變化……老實說,這個秘密是我從一本書上看到的。至於其他,憑的就是閱曆和經驗了。”兩人之間,有了這一份坦誠,那心不由得就更近了些。當天夜裏,住在賓館裏的這一男一女,一個住317,一個住215,竟然都沒有鎖門!究竟在等什麼,誰也說不清楚。隻是,半夜的時候,苗青青房間裏的電話響了一次,她沒有接……後來,鄒誌剛房間裏的電話也響了一次,他也沒有接……很熬煎的。一直拖到了會議的最後一天,當鄒誌剛來苗青青房間裏送名片時,兩人就像是決堤的洪水,一下子抱住了。爾後,一發而不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