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2 / 3)

是的,人人都想把那車開回家去。這個時代,有多少年輕人在做著有車的夢?那可是身份和價值的象征啊!

人,就像是聽見了春雷的蟲兒,帶著各自化蛹為蝶的夢想,從四麵八方拱出來。他們又像是從天而降的麻雀,一撥一撥地、一旋兒一旋兒地湧到這裏來。他們個個看上去都像是押寶的高手、猜獎的謀士。他們把大口大口的唾沫星子噴到天上,盤算著有可能中獎的號數、議著那將要到手的輝煌……當他們來到近前時,那陽光下泛著釉光的紅色轎車,那開了花一樣的鮮豔和燦爛,把人的心都照得亮堂堂的,也照得傻乎乎的。從南邊來的,多是生活在底層的人們,那目光就更顯得焦渴,恨不能當即就把那車扛回家去;從北邊來的,身份就顯得混雜些,各樣的人都有,穿著也顯體麵,他們一般都不靠那麼近,也隻是稍稍湊前看一看,他們的目光,更多是注視著車旁的美人兒。

美,隻有在展覽中才顯示她的力量。單從展示的角度來看,更具殺傷力的是那站在車旁的美人兒。這也許是滿足人們幻想的最好時刻了,是呀,假如得不到,至少可以看一看吧。不用說,上官雲霓是第一個站上去的,她現在已經成了金色陽光的金字招牌和形象大使。在她,卻是一種犧牲和獻身。隻有犧牲和獻身這四個字,才能使她站上去。是呀,她有著魔鬼一樣的身材,那件蔚藍色的真絲旗袍穿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抖出了千萬條銀藍色的弧線,與那紅色的流線型車體是天然的絕配;那藍色旗袍上一排銀白色的手工盤扣,凸塑出了一種近乎於淫蕩的胴體曲線;那條金紅色的綬帶恰如其分地斜出了兩個乳房似動非動、似彈非彈的飽滿;啊,看看她的臉吧,太陽在那桃花樣的白嫩處輕輕抹上了一層釉紅,鼻尖上挑著瑩瑩的亮光,像是有一滴玉一樣的香汗潤在那工筆畫出來的鼻梁上;長長的睫毛把那彎黑的大眼仁托扶得生動無比,當然,她的微笑是職業的,可她的微笑就是人們的夢想啊!……也有這麼一兩個時刻,她倚在那兒,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那神色就有些迷離,有些走……可恰恰就在這時候,那美才真正地、徹底地、一覽無餘地開放了。

此後才知道,有很多人,就為了看一看她,開著車專程從百裏外趕到這裏……於是,這就引出了很多的、本不該出現的事體。

一連十天,香車美女,成了這座城市議論的中心話題。在這裏,每張嘴都像是一張活體廣告,金色陽光在人們心目中已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商場,它幾乎成了一種象征,它就是品位。

七月三十一日這天,商場內更是嚴陣以待。當任秋風巡查整個商場時,他發現他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商場裏處處開放著“七顆牙”的微笑。這些天,商場裏自然是人頭攢動,滿眼望去,那人群就像是雜色的旋風,忽喇喇地刮來刮去,仿佛那櫃台上的東西不是用錢買的,而是可以隨便拿的。要是站在頂樓往下看,那電梯幾乎成了一座人頭的傳送帶,那黑蒙蒙的人頭,像是在萬紫千紅中打撈上來的物品,“哢哢”地升上來,又“哢哢”地沉下去……沉浮,這個詞,在任秋風看來,似乎是有了最好的注解。

可是,在二樓的糖果部,任秋風卻聽到了一個很刺耳的聲音。那是一個穿圓領白汗衫的中年男人,他的背略微有些駝,汗衫上已有了破洞,他跳起來高聲嚷嚷說:“你為啥不換?為啥不換?我就要那一種!咋?!……”開初,那站在櫃台裏的女營業員耐著性子解釋說:“你看,就幾塊錢的東西,你已經換了五次了。你換一次又一次,一會兒這不行,一會兒那不行,你說,多一塊少一塊有啥呢?”那中年人嚷嚷說:“一塊錢怎麼了?一塊錢買四個饅頭!咋不能換?為啥不能換?讓你們領導來!我胡躍進還就不怕這個!咋,我算來算去,這個多一塊七,那個、那個差了九毛八,少九毛八就湊不夠數了,我為啥不能湊個整數,我就一百!我湊夠一百咋了?咋,我看你就是狗眼看人低!”那女營業聽他罵人,就回道:“你,你罵人?你才狗眼看人低呢?!”於是,兩人一句一句地開始對罵:“你狗眼看人低!”“你,你狗眼看人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