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陶小桃第三次被通報批評,引起了全商場的注意。
人們都知道這事是由包子引起的,是包子先告的惡狀。於是人們都不再理包子了,看她時眼裏刺刺的,全是鄙夷。包子慌了,就四下去解釋,說不關她的事,狀是馬女人告的。那個萬人騎的女人最不是東西!幹脆馬也不讓她當了,讓她下輩子脫生到貴州當驢!貴州山多,讓她當個歪嘴驢!傳出去後,馬女人也慌了,送盒飯時就對人說,她從來沒說過陶經理一句壞話。誰都知道那是個好人,見人一麵笑,從未對人發過脾氣。她要是說人家半句壞話,就用電鑽鑽她的嘴!用絞肉機絞她的腸子!爾後再剁成餡兒包成包子喂狗!
可是,人們盡管私下裏同情小陶,公開場合卻都一聲不吭。不知為什麼,他們都害怕江雪,見了她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一個個溜溜的。
而此時此刻,江雪與陶小桃的對峙,已經到了白熱化程度。從表麵上看,兩人的隔閡,是因為工作上的事……可隻有她們兩人明白,她們之間的矛盾,是心理上的。
那天,在公開的場合,她們一沒有吵架,二沒有惡語相向,陶小桃在受批評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說……可她的“心”始終是昂著的。散會時,江雪走到她的麵前,說:“你不要有什麼想法,我是對事不對人。”小陶也默默地回了一句:“我沒有想法。”
可是,兩人的眼睛裏,都是有話的。
江雪說:老同學,你們壓了我多年,我也該喘口氣了吧?
陶小桃說:不就是一個副總麼?不要逼人太甚。
江雪說:我知道有人給你送花……
陶小桃說:有些事,我也是知道的…
江雪說:你知道什麼?知道又如何?
陶小桃說:做人,是有一條線的。
江雪說:是有一條線,那要看“線”在誰手裏……
會後,江雪再沒有提起,好像這事已經過去了。可商場的人都知道,事情並沒有過去,他們都替小陶捏了一把汗。
這一段,任秋風一直忙股份製改造的事。首先,他得到了上級領導的大力支持;金融部門和一些企業也都看好“金色陽光”;再就是商場內部的職工,由職工又波及到了普通老百姓,一撥一撥捧著票子前來人股……這裏邊各行各業的人都有,其中還有那個中獎的胡躍進。所以,這些日子任秋風是一天忙到晚,什麼都顧不上了。凡是業務上的事,統統交給了江雪。
過了幾天,當人們都覺得風平浪靜之後,江雪才讓人把那份“通報”打出來,拿著上樓來了。她進了任秋風的辦公室,把那份“通報”遞給他,說:“你看怎麼辦?”
任秋風不解,說:“什麼怎麼辦?”
江雪揚了揚下巴:“你看看。”
任秋風看了,竟不以為然,說:“不就是盒飯麼。也不是什麼大事,批評一下算了。”
江雪說:“這事不那麼簡單。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的,批評一下,算了。可她有前科。”
任秋風不明白,怔怔地望著她,說:“啥,前科?”
江雪笑著說:“你定的製度。大會上宣布的。怎麼忘了?還說是準軍事化管理,鐵的紀律,天王老子也不行。”
任秋風說:“是啊,這話我說過。怎麼了?”
江雪說:“問題是,通報批評,她已有過兩次了。第一次,是她連續遲到。第二次,是她把總經理、你的名字都印錯了。這是第三次……按製度,是要除名的。”
任秋風嘴張大了,驚訝地望著她:“你是說——小陶?!”
江雪默默地點了點頭。
任秋風撓撓頭,想都沒想,說:“鬧了半天,是小陶?小陶另當別論。她,受過三次批評?我怎麼不記得了?”
江雪看著他,說:“所以,這事我讓你定。”
任秋風咂咂嘴說:“這個這個、小陶呀,還是另當別論吧。她是給商場做過貢獻的。職工培訓,是她一手抓的。對外宣傳,也做得很好。你說呢?”在不知不覺中,任秋風用了商量的口氣,這也是過去沒有過的。
江雪說:“你也不用跟我說,我們是老同學,一塊來的。我還能不知道?問題是,怎麼處理?”
任秋風像是不明白似地問:“處理什麼?”
江雪說:“製度在哪兒卡著,全商場的職工都看著呢。你說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