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時間一長就不行了,這對上過大學、有了一定地位的鄒誌剛來說,就顯得輕薄、粗淺,甚至很交易、很動物、很沒意思。於是就很想“情感”一下。可這情感的度又不好把握,弄不好就走得遠了,滑進去了。他跟苗青青的交往就是這樣,開始是很熾熱的,想著、盼著、天天打電話,那情感就成了感情了。很細膩,很浪漫,很溫馨,恨不得用萬能膠把兩人粘在一起……可慢慢就有問題了,麻了煩了。那就全線撤退,可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情意綿綿的兩個人,弄不好就成了敵人了!
於是,有那麼一段,鄒誌剛重又回到了“老客”狀態。他常來的這個歌廳叫做“蝴蝶夢”。沒人知道“蝴蝶夢”意味著什麼,那就像是在童年的夢裏——如今燈紅酒綠的“蝴蝶夢”其實就在當年柳樹巷的位置,那個當年人家叫他“龜孫子”的地方。所以,站在這個路口的時候,鄒誌剛就會對碰到的熟人說:“順便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就像是一個暗語。這是一種無法皈依的人生狀態。坐在歌廳的包間裏,怎麼也坐不出當年在柳樹巷推鐵環的感覺……於是,歌廳的小姐就問,包老板(他隨便謅出的姓氏),你心不在馬呀。他說是呀,這一會兒我心在驢。小姐說,誰不讓你騎了?你想咋騎就咋騎。他說,那我不成張果老了麼。小姐說,張果老是誰?他來過麼?他說,可能來過吧,三千年前。小姐說你罵我,還是個祖宗輩的。
往下,鄒誌剛拍出一百元錢,就站起來了。他心裏說,實在是太“他媽的”了。小姐說,哥哥,你不玩了?他說玩什麼玩,你連驢和馬都分不清。
出了歌廳的門,鄒誌剛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使他喜出望外,說你等著,我馬上回去,你再給我詳細了解一下。
二
上官雲霓的老家來了一個人。
這人叫伍治,是上官少年時一個保姆的兒子。
這個綽號叫“小胖”的伍治,一大早就來了。他整整找了一天,費了很大的周折,才終於找到上官的。他一見麵就叫妹子,他很誇張地說:妹子,幫哥一個忙吧。咱娘說了,叫你無論如何幫幫忙。上官都有點不認識他了,說你是……他說你忘了?我伍治,伍治啊。小時候,娘給你喂奶,我在一旁捧著個奶鍋,可是一口都沒敢嚐啊!上官依稀還記得他的模樣,就說是伍治哥呀,五娘還好吧?大伯也好吧?伍治說,老了,都老了,眼窩(現在)就那倆錢,都在家等死哪。上官笑了,說看你說的。伍治說可不就是。我爸原本就是個看大門的,眼窩退了,也沒幾個錢兒。老太太腿疼,也給人看不動孩子了,全靠我在外頭撲騰哪。上官又笑了,說這會兒你撲騰啥呢?他說這年月,啥掙錢撲騰啥,啥都撲騰。
其實,上官小時候原是跟著祖母的,到五六歲才被接到了父母身邊。那時候父母工作忙,就暫時把她托給了一個在市委機關看門人的老婆,大約也就一兩年的時間。不過,這保姆對她挺好。上官記得,那時候她叫她五娘,五娘很親,有一次她發高燒,父母都下鄉了,五娘連著守了她三天三夜。後來才明白,是她丈夫姓伍,原本應該叫伍娘的。現在,保姆的兒子找來了,上官是不能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