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康民深深地吸了口冷氣,頓時背上冷颼颼的!問,那後來呢?
馬校長說,後來這事就傳開了,一個街道的人都不願意了。於是就反映到了民政局,民政局跟學校協商,就讓這孩子住校了。那時候江桂花(我給她改的名)是惟一一個住校生。民政局一月拿十八塊錢,算是這孩子的生活費……可學校沒法人戶口啊,後來就把這孩子的戶口人在了市裏的孤兒院。馬校長說,這孩子的命比黃連還苦,她世上沒有一個親人。
齊康民又問,那,找過她的親生父母麼?
馬校長說,上哪兒找去?撿她的人都死了八百年了。
後來,齊康民又多次尋找那個隔壁有一個胡同的醫院,期望能夠查詢到江雪親生父母的下落,可他一直沒找到……
二
齊康民是在調查過程中逐漸愛上江雪的。
齊康民的調查,本是要證明自己觀點的,他想在理論上與弗洛伊德一較高下。可是,在調查過程中,卻更多地激發了他人性的一麵。他的調查就此轉了一下彎,有了更多的憐愛成分,他看江雪的眼光也不由得發生了轉變。他覺得在人生環境如此惡劣的情況下,能開出這麼一朵花來,實在是不容易的。這幾乎是一個奇跡。
馬校長後來講述的一個細節,給齊康民留下了更為深刻的印象。她說,那是江雪十一歲的事情。她從九歲開始就單獨做飯了。那時利民小學沒有食堂,江雪一個人在傳達室生火做飯。那會兒,每人每月隻有二兩油票,二兩油肯定是不夠吃的。做過飯的人都知道,光熱個鍋就得半兩油。所以每到下半月的時候,江雪就隻有清水煮白菜了。一天中午,學校門口來了個賣油的,這是個老人,他一路吆喝著:小磨香油。小磨香油嘍!據看大門的老馮頭說,江雪本來正在屋裏下麵呢,聽見喊聲,她拎著個空瓶子就跑出去了。可她跑到學校門口就站住了,就像突然被釘住了似的。老馮頭說,她每月隻有十八塊錢,母老虎還要從她手裏要走五塊(說是還贍養費),她隻有十三塊……她沒有錢。那是下半月,離月底還有七天,她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她站在那裏足足停了有十幾秒鍾的時間,一直盯著那個賣油的老頭看……當那賣油老頭快要走過去的時候,她突然說,賣油的,你等等,我打斤油。就這麼一個小人,走上前去,對老頭說,你的油香麼?老頭說,小磨油,十裏香,你聞聞。江雪貼上去聞了聞,說打一斤。可是,當油打進瓶裏的時候,江雪說,這油多少錢一斤?老頭說,小磨油,八塊。江雪說,不對吧,人家都賣五塊。老頭說,這是小磨油,你說那是花生油,大槽油。江雪說,五塊,都是五塊。老頭生氣了,說你不要算了,沒有這個價。江雪說,天天有人來賣,說的都是五塊。五塊吧?老頭說,這是芝麻油,八塊,一分不能少!江雪說,五塊。多了我不要。那老頭也是個倔脾氣,抓住瓶,咕咕咚咚地把油倒進油簍裏去了……就這樣,江雪又拎著一個空瓶回來了。回屋之後,她把瓶子倒過來,在一個小碗裏竟空下了小半碗油!此後她每天用筷子蘸蘸,一直吃到了月底。看大門的說,這孩子冰雪聰明!沒有一分錢,也能打油吃。就是這麼一個細節,竟然也讓齊康民感到了疼痛,就像他背上也紮著一根針……由此,齊康民斷定,這是一個商業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