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半年前,江雪就警告過他,說流動資金的鏈條一旦斷裂,後果不堪設想。可當時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以為,憑金色陽光這個牌子的信譽,拖個一年半載是不會有問題的。三個月前,他也曾一次次地接到各個分店經理的訴苦電話,說有的供應商因為不能及時拿到貨款,已提出威脅,說不再供貨了……這時,任秋風還嚴厲地批評他們,要他們頂住壓力,拖一拖再說。結果一拖再拖,就出事了。
上海商場的這個總經理叫郝明,是財貿大學的博士。他是任秋風從招聘的人才中千挑萬選,才任命的。可他上任僅半年時間,就被人打斷了七根肋骨,至今還昏迷不醒……看來,是一步錯,步步錯呀!
怎麼辦?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搞到一筆救急的款項。人有錢的時候,錢就像是一堆廢紙;沒錢的時候,錢就是命。現在去找銀行貸款恐怕來不及了,時間不等人,惟一的辦法還是拆東牆補西牆。當然,任秋風也知道,這幾乎是飲鴆止渴,又是一步險棋!可他已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必須盡快把這個窟窿堵上。隻有堵上了這個窟窿,他才能贏得時間!爾後再想辦法……他相信,隻要過了這道難關,資金不是問題。於是,他一邊做著善後工作,一邊給其他三十四家連鎖商場打電話,嚴令他們在三天之內,各抽調五十萬(至少)到上海救市!他對著電話惡狠狠地說:“我不管你拿什麼錢,三十六小時之內必須給我彙到!”
經過一天一夜的搶救,郝明總算醒過來了。任秋風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進急救室,他站在病床前,彎下腰去,親切地說:“郝明,你終於醒了。好啊,你是一條好漢。”郝明看見他,就像看見親人一樣,眼裏流淚了,一個才畢業沒多久的博士生,哪見過這陣勢?他滿臉都是淚,嗚咽著想說點什麼……任秋風輕輕地拍拍他說,“你什麼也不要說,我都知道了。你安心養傷,其他的事,我來處理。”爾後,他看了看表,再沒說什麼,扭頭走出去了。
對於任秋風來說,時間就像是催命的判官。來上海之後,他已經三十六小時沒合眼了,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馬上要去跟租賃方談判,請求人家撤訴……他要去法院跟人協商,請求解封……他得去公安局,要求嚴懲打人凶手,追究鬧事者的法律責任(這也是為了給商場起一些保護作用)……他還要去跟那些要賬的供應商分別談判;秘密地、一家一家地談,能拖的再拖一段,拖到年底;不能拖的,就分期分批先給一些貨款……這些事,別人是做不了主的,都得他親自去談。
當任秋風步履匆匆,就要走出醫院的時候,沒想到被一家小報的記者盯上了。那是一個瘦瘦的小個子,小個子快步走過來,一手拿著個小錄音機,一手拿著個筆記本,神氣活現地搶在任秋風麵前,說:“任總,你是金色陽光的任總吧?我是記者,想采訪你一下。”
任秋風急頭火燎地大步走著。現在,每拖一分鍾,就如同割他身上的肉!所以,他邊走邊說:“對不起,我沒時間。”
不料,那小報記者緊跟著說:“你對上海商場的流氓行為怎麼看?”
任秋風一下子火了:“什麼流氓行為?你知道什麼是流氓?到底誰是流氓?胡說八道!”
那小報記者仍追著說:“長期欠債不還,不是流氓行為是什麼?”
任秋風更火了:“這是經濟糾紛!我們的人被打傷了,現在還在醫院裏躺著。到底誰是流氓?!我告訴你,我們有的是錢!錢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數字。所以,根本不存在欠債不還的問題!行了,你不要跟著我了。”
可那小個子依舊緊迫不舍:“既然你們有的是錢,為什麼還要長期拖欠貨款?聽說,你們在各地都有拖欠貨款的現象,有這事麼?”說著,他竟然把小錄音機舉到了任秋風的臉前!
這時候,任秋風勃然大怒,他伸手用力一擋,隻聽“叭”的一聲,那小錄音機摔了出去。
當時,兩人都愣住了。片刻,任秋風望著這個小個子記者,怒不可遏地說:“我看,你就是個流氓!”
那小個子記者望著那摔壞的錄音機,眼裏冒著火,恨恨地說:“——丫走著瞧!”說著,他從地上撿起那個摔壞的小錄音機,悻悻地走了。
這時候,雖然氣憤,任秋風搖搖頭,也顧不上多想什麼了,他還趕著去法院呢。
三
應該說,壓垮雪山的最後一根柴,是這個小個子記者加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