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3 / 3)

嘉靖身子慢慢動了一下,卻依然沒有轉身,突然喚道:“呂芳。”

黃錦一愣,接著答道:“主子,呂芳在南京呢。”

嘉靖也默了一下,知道自己脫口叫錯了,卻執拗地接著說道:“朕叫你呂芳你應著就是,哪有那麼多囉嗦!”

黃錦又是一愣,隻好答道:“是。回主子,奴才呂芳在。”

嘉靖:“你說今兒天亮京官們的賀表都會呈上來嗎?”

黃錦:“回主子萬歲爺,一定會呈上來。”

嘉靖又沉默了片刻:“是呀,裕王親自出馬了,比朕管用啊。呂芳,你跟裕王那麼多來往,你說是不是?”

黃錦要哭的心都有了,又不得不答:“主子,我們這些奴才都是斷了根的人,心裏既忠主子,便要忠主子的兒子,父子同體,忠裕王沒有錯。”

嘉靖翻身坐了起來,直勾勾地望著黃錦,皮笑了一下:“你畢竟不是呂芳哪,要是呂芳便說不出你這個話來。看你說了直話,朕進了這碗湯藥。”

“主子萬壽!”黃錦笑了,雙手把藥碗舉了過去。

嘉靖接過藥碗一口喝了,見黃錦又端來了溫水,直接用口在他手中含了一口溫水吐進藥碗,遞回給他,又接過呈來的麵巾擦了擦嘴:“幾時了?”

黃錦:“回主子萬歲爺,快寅時末了,陳洪該會領著徐閣老將百官的賀表送來了。”

嘉靖:“趕緊把藥罐子收拾了,開一扇窗,把藥氣散出去。”

“那主子得先披上衣。”黃錦答著,拿過早就備在一旁的棉布大衫給他披上,這才一邊收拾藥碗藥罐到角落裏一個櫃子中藏了,鎖上。然後去開了東麵一扇窗。

最寒冷的時候,那夜風吹進來黃錦打了個冷顫:“太冷,主子還得加件衣。”邊嘮叨著邊又從衣櫃中拿出那件皮袍大氅給嘉靖披上。

嘉靖也覺著冷,兩手抓住衣襟往裏麵緊了緊。

“奴才陳洪侍候主子萬歲爺來了!”陳洪的聲音在大殿門外竟早了一刻響起了!

嘉靖眉頭一皺。

“神出鬼沒的!”黃錦忍不住罵了一句,無奈隻好去關了那扇窗戶,又去把幾隻香爐的火用銅管吹火筒吹大了,這才過去把嘉靖身上的皮袍大氅取下來慌忙疊了放進衣櫃。走回床邊替嘉靖穿了鞋,扶他站起走到蒲團前坐下。

嘉靖開始在脫棉布大衫。

“這件就不脫了吧?”黃錦想攔住嘉靖。

嘉靖已然脫下:“收了。”

黃錦歎了口氣,隻得將那件棉布大衫又拿到櫃邊放了進去。

嘉靖身上又隻剩下了兩件絲綢大衫了,黃錦將兩隻銅香爐往蒲團前移了移。

“奴才陳洪伺候主子萬歲爺來了!”陳洪的聲音又在大殿門外叫喚了。

“開門吧。”嘉靖閉上了眼睛。

黃錦又拿了好些檀香與沉香添進香爐,看著燃了這才跪下磕了個頭:“主子,奴才去了。”

嘉靖依然閉著眼:“去吧。”

黃錦從裏麵拔了閂,把一扇沉重的大門拉開了一線,陳洪早已不耐煩,從外麵用腳往裏麵一頂,那門推得黃錦一個踉蹌。

黃錦來了氣,剛想跟他較勁,可一看又較不上勁了。

但見陳洪雙手捧著一摞小山般高的賀表站在門口,一臉急著邀功的樣子。

“百官的賀表都來了?”黃錦沒了氣,望著那摞賀表問道。

陳洪:“不為了這個我這麼急幹什麼?”

黃錦又望向門外:“徐閣老沒來?”

陳洪已然跨進了門:“你管得太多了吧?走你的,把門帶上。”

黃錦忍了那口氣,出了門,把殿門帶上了。

“真是!”陳洪又嘟噥了一句,捧著那摞賀表,就像捧著大明的江山向精舍門口走去。

陳洪把那摞賀表整整齊齊擺在了禦案上。然後滿臉堆笑的從一隻香爐裏提出銅壺,把熱水倒入金盆,絞了一塊熱麵巾,這才走到嘉靖麵前跪了下來:“主子大喜,先溫溫聖顏。”說著便抖開熱麵巾替嘉靖揩著臉,揩完了忍不住說道:“主子睜開龍眼看看,京官們的賀表一個晚上都來了。”

嘉靖依然閉著眼:“徐階呢?”

陳洪早就想好的,這時低聲答道:“正要上奏主子,奴才沒叫徐閣老一起來,先讓他在值房候著,因有件事要先奏陳主子。”

“什麼事?”嘉靖這才睜開了眼。

陳洪:“昨夜內閣那些人奉著裕王爺去見了那些官員,那些官員全都哭了。”

嘉靖:“就這個事?”

陳洪:“還有件怪事。子牌時分徐階、張居正陪著裕王爺回府見了兩個人。”

嘉靖:“說下去。”

陳洪:“主子哪裏知道,那個人是高翰文,和他那個當藝妓的老婆——就是曾經跟楊金水和沈一石都有一腿的那個藝妓。”

嘉靖:“知道為什麼見他們嗎?”

陳洪:“奴才正安排人在查。”

嘉靖乜了他一眼:“慢慢查吧。”

“是。奴才一定查個水落石出!”陳洪大聲答道,“可不能讓他們那些人把裕王爺都牽到是非裏去。”

嘉靖正眼盯向了他:“難得你如此上心。”

陳洪:“主子千萬別這樣說,主子的江山奴才應當替主子上心看著。”

嘉靖:“上心好。現在替朕再上心去做件事。”

陳洪:“主子吩咐。”

嘉靖:“立刻去朝天觀,把那個馮保送回裕王府去,照舊當差。”

“主子……”陳洪好不驚愕,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嘉靖又閉上了眼:“立刻去。”

“是……”陳洪提著心裏那隻吊桶七上八下爬了起來,再退出去時,腳便有些像踩在棉花上。

勞累了大半夜,裕王直到寅時初才上床歇息,剛剛將息好些的身子又覺著虛弱了。裕王府裏麵傳出話來,今天早上必須安靜,除了宮裏的旨意,任何事都要候到午後才許稟告王爺。

這時也就是辰牌時分,前院那些早起當差的太監和宮女一個個便都躡手躡腳,互相以手示意,招呼著各自安靜。就連鏟雪和掃雪的太監都不敢用鏟子和掃帚了,一個個蹲在地上,用手捧開正門通往裏麵那條石路上的雪。

偏在這時,大門外震天價響起了鞭炮聲!

前院的太監和宮女們都嚇懵了,裏院立刻跑出來一個管事太監:“怎麼回事!說好了王爺在安歇,誰放鞭炮!”

話音未落,門外守門的禁軍頭目急忙跑進來了:“有旨意!快開中門!開中門!”

那管事太監省過神來,跟著喊道:“快開中門,迎旨!”

幾個太監慌忙跑到正中的大門抬下了那根粗粗的門杠,一邊兩人,拉開了那兩扇沉沉的中門。

——陳洪帶著幾個太監出現在中門外!

王府管事太監帶著一應太監慌忙跪下了:“奴才們拜見陳公公!”

陳洪滿臉堆笑:“都起來,都起來。快稟告王爺、王妃和世子爺,有大喜事,我把馮大伴給世子爺送回來了!”

王府的太監們抬起了頭站起來這才看見穿著一身簇新袍服的馮保果然站在陳洪的身後!

這一驚一喜非同小可,那管事太監:“陳公公快請進來,奴才這就去稟報王爺!”

陳洪親自挽著馮保的手臂走進了中門,後麵跟著好幾個太監一起走進了中門,在前院站定了。

裕王寢宮裏,好幾個宮女和太監一齊忙著給裕王穿袍服。李妃已經穿好了禮服抱著世子從寢宮臥房出來了。

裕王望向李妃:“你和世子就在這兒等著,我去接旨。”

世子立刻嚷了起來:“我要去接大伴!要去接大伴!”

裕王喝了一聲:“住口!在這裏待著!”

世子還是怕父親的,癟著嘴不吭聲了,淚花卻閃了出來。

裕王大步走了出去。

李妃哄著世子:“等著,大伴馬上就來了。”

遠遠地望著陳洪領著馮保等人站在前院院中,裕王快步奔了過去,立刻便要跪下。

“王爺!”陳洪慌忙攙住了他,“沒有旨意,萬歲爺就是叫奴才將馮保送回來,王爺不必下跪。”說完自己跪了下來。

馮保看見裕王早已跪在那裏,其他跟著陳洪來的太監這時也都隨著陳洪跪了下來,一起向裕王磕了三個頭。

裕王反過來扶起陳洪:“請起。”

陳洪起來了,跟著他的太監們也都起來了,隻有馮保還跪在那裏。

裕王望向了他:“這是皇上天大的恩典,謝過陳公公,去裏麵見世子吧。”

馮保就地移身向陳洪磕頭,陳洪一把就拉起了他,挽著他的手臂,轉望向裕王:“奴才也是今天去朝天觀接馮保的時候才知道,萬歲爺也就是叫他到那裏給三清上仙效效力,積些功德好回來陪伴世子,竟有一些狗仗人勢的奴才讓馮大伴受了不少委屈,說來說去都是奴才的失職。王爺,奴才將那些委屈過馮大伴的狗奴才們都帶來了,請王爺千萬不要阻止奴才,奴才要當麵懲罰他們,向王爺謝罪。”

裕王被他一陣急說還沒緩過神,便又聽見陳洪一聲大吼:“跪下了!”

跟他來的有三個太監立刻跪了下來,其中就有嘉靖看見鞭打馮保的那個太監。

陳洪也不等裕王說話,立刻對另外幾個太監吩咐道:“抽!給我狠狠地抽!”

另外幾個太監顯然早有準備,這時都從腰間解下了長長的皮鞭,向那三個跪著的太監劈頭蓋背猛抽起來。

馮保這時像變了個人,被陳洪挽著胳膊,在那裏低垂著眼,既不勸止,也不說話。

裕王已經明白了陳洪這套把戲,便容他當著麵抽了那三個太監有十幾鞭子,這才說道:“罷了!”

陳洪:“王爺有命,罷了!”

鞭子停住了。

裕王裝出溫顏望向陳洪:“陳公公若是宮裏沒有急差,便請到裏麵坐坐?”

陳洪:“奴才謝過王爺了。宮裏確實有急差,徐閣老他們都等著奴才向萬歲爺奏陳昨夜王爺的功勞呢。”

裕王一笑:“我有什麼功勞。那陳公公就趕快回宮吧。”

陳洪又跪了下來,隨從太監都跪了下來,向裕王磕下頭去:“奴才叩別王爺!”

目送陳洪走出去,裕王這才把眼睛望向馮保,目光中竟多了一絲關切。

“去麵見世子吧。”

裕王的話音未落,李妃已抱著世子來到院中。世子朝馮保揚著手,歡快地叫著:“大伴!大伴!”

馮保朝李妃和世子跪了下去。

馮保的臥房裏燒起了一大盆火,這時他已脫下了衣服趴在炕上,光著的後背上露出到處都是淤青的傷痕。

裕王沒有來,李妃抱著世子站在炕邊,望著這般模樣的馮保,把銀牙咬緊了。

世子卻哭喊了起來:“大伴!誰打了你!大伴……”

李妃想起來了,轉頭問站了一屋子的太監:“李太醫呢?還不請李太醫來!”

那管事太監慌忙答道:“是!奴才這就去找!”

好燦爛的陽光!

七九河開,通惠河兩岸的柳樹都吐出了豆粒般大的綠芽。在這裏候了一冬的漕船今天都準備好起航南下了。

這一天的起航主管河運的衙門有嚴密的安排,按照前幾天各部送來的兵部勘合比照著哪一部的差使最急,哪一部派出去的官員級別最高,按先後順序,陸續發船。

最先發的那條大船就靠在碼頭的船塢邊,大船的前後兩根大桅杆上飄著兩片幡旗,前麵一個幡旗上繡著“戶部”兩個大字,後麵一片幡旗上繡著“工部”兩個大字。碼頭上一直從石階排下來站著好些步軍統領衙門和河道衙門的官兵。以致其他船上的人都望著這條船,望著從碼頭上徐徐而來的兩輛馬車和幾頂轎子。

馬車停下了,轎子也停下了。第一頂轎子和第二頂轎子的轎簾幾乎同時掀開了。第一頂轎子中走出來的是兵部侍郎並兼著裕王爺和世子日侍講官的張居正,第二頂轎子走出來的是當今首輔徐閣老的大公子工部侍郎徐璠。——那些目光明白了,這來頭當然夠大。

可從第三頂轎子中出來的人便沒有誰認識了,那人穿著棉袍長衫,美髯飄胸,誰知他是當年那個高翰文。

第二輛馬車的車簾也掀開了,跳下來一個穿著騎都尉官服的後生,官爵不高,也沒有多少人認識他,那個人向走過來的張居正、徐璠和高翰文迎去。

張居正、徐璠和高翰文對他卻也甚是客氣,都笑著點著頭,一行四人一齊向第一輛馬車前走去,然後恭敬地站在那裏。

第一輛馬車的轎篷裏竟坐著李妃和芸娘。

李妃伸過手又拉起了芸娘的手:“不用擔心,幫著你丈夫好好替朝廷幹事,也替當地百姓幹些實事,我答應你的事總有一天會替你做到。”

芸娘在車轎裏便又要跪下,李妃拉住了她,轉頭對車外喚了一聲:“李奇在嗎?”

“姐,臣弟在呢。”轎簾從外麵掀開了一線,露出了那個穿著騎都尉官服的後生,原來他就是李妃的弟弟。

李妃在裏麵望著弟弟:“這位芸娘,你姐已把她當自己的妹妹看了,你也要把她當姐姐尊禮。還有高先生,一肚子的才學,跟著人家好好學,磨煉出個人樣來,替咱們李家也爭口氣。”

李奇在轎簾邊答道:“大姐放心,臣弟都記住了。”

李妃又轉頭對芸娘說道:“我這個弟弟就托付給你們夫妻了。”

芸娘眼中有了淚花:“娘娘放心,且不說李爵爺是我大明的國舅,衝著娘娘的恩典,我們也會盡十分的心力。”

李妃:“這我就放心了。我不好下車露麵,你們登船吧。”

芸娘含著淚牽著李妃的手慢慢移到轎簾邊,那個李奇果然乖巧,竟不惜降尊伸出手來攙住芸娘的手臂:“大姐慢慢下。”把她攙下了馬車。

馬車下,張居正、徐璠、高翰文加上剛剛下車站定的芸娘和李奇一齊向馬車內的李妃長揖下去。

李妃在車窗邊掀開了一角望向他們:“登船吧。”

眾人長揖畢,由張居正和徐璠陪著高翰文、芸娘、李奇向碼頭下的大官船走去。

碼頭石階兩旁的官兵們一齊行禮!

其他船上岸上的人所有的目光都望向這一行走下碼頭的人。

碼頭上的一棵柳樹下,也站著兩個穿便服的人,其中一個就是在朝天觀鞭打馮保又在裕王府挨了打的太監。那目光陰陰地望著張居正、徐璠把三人送上了船,又陰陰地望向停在碼頭上第一輛馬車。

挨打的那個太監對另一個太監說道:“馬車裏一準是李妃,她弟弟也跟著去了。走,稟報陳公公去。”兩個人遛著河邊的柳樹慢慢走了。

張居正和徐璠從官船上又走回了岸上。

船板抽過去了,船帆拉起了,大櫓一搖,那條船慢慢離開了碼頭。

河道衙門的官員遠遠地看著張居正、徐璠走上了碼頭,遠遠地看著馬車轎子離開了碼頭,這才跑到了碼頭邊高聲喊道:“第二條兵部的船靠過來!”

又一條官船這才靠向了碼頭船塢的泊位。

後麵還排著大大小小好些船隻。

離高翰文他們那條船的不遠處,泊著一條小船。裏麵坐著的竟是李時珍、海母、海妻和海瑞。

幾個人坐在船艙裏竟相對無語,隻聽見外麵遠遠近近的吆喝聲搖槳聲。

還是李時珍打破了沉默:“剛峰兄,不是說未時戶部還要議事?你就不要在這裏等了,差使要緊。”

海母也望向了兒子:“不過兩個月你也就到南京任職了。我和你媳婦有李先生一路照看,你還擔什麼心?去衙門辦事吧。”

海瑞:“兒子再陪陪母親。”說這句話時喉頭一下子哽住了。

李時珍連忙將頭望向船艙外,眼中已經濕了。

海母每在這個時候都是寬兒子的心:“也不是頭一回頭兩回了。既然出來當官,調來調去都是常事。這一次可比前幾次好多了,你怎麼反而像孩童了。”

海瑞強忍著賠出一絲笑:“這次阿母也比往常更老了……再說媳婦也有了身孕。”

海母也動了情,望向兒媳:“可見你丈夫還是牽掛你的,也過去跟他說幾句話吧。”海瑞連忙主動走向妻子,彎腰扶住了她,讓她不要起身,然後握住了她的手:“有了身孕,自己要知道保重。你是個賢德的人,侍奉婆婆是孝順,保住我海門的香火也是大孝,我的話你要記住了。”

海妻猛地握緊了丈夫的手:“官人放心,我會對得起海門。官人一個人在京裏要保重,我和婆母在南京等著你。”

李時珍猛地將頭從窗外轉過來了,不知何時揩幹了眼,站了起來:“你該走了,我們的船馬上也要起航了!”說時兩眼深深地望著海瑞。

海瑞當然知道他是怕自己一時失態引起母親懷疑便走不成了,便鬆開了妻子的手,走到母親麵前雙腿跪下:“母親,兒子不孝,你老自己要保重了!”說著重重地在船板上磕了三個響頭,站起後立刻轉身走出船艙。

海母望著他飛快消失的背影,眼中莫名地浮出了一陣不安:“汝賢!”

海妻也感到了一陣不安,走過來扶起婆母。

船艙外已經沒有海瑞的回音。

李時珍大步走出船艙喊道:“可以起船了!”

船身一晃,那船起動了。海母和海妻被搖著坐了下去。

這時,海瑞正踏著斜坡向碼頭上方走去,一任滿臉的淚水淌向衣襟。

再登一步便是碼頭上那條車路了,海瑞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但見載著母親、妻子的那條船的船頭上站著李時珍,正遠遠地望著他。

海瑞遠遠地麵對李時珍,長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