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忤當朝謫官赴蜀(2 / 3)

況且他本內說的'腹心暗結於掖廷'這句話,分明道著安祿山出入宮闈的事,連令妹娘娘也隱隱詆毀在內了。"這幾句話,說得楊國忠低首無言,羞慚滿麵,作別先去了。李林甫便將本兒標擬停當,進呈明皇禦鑒。原來高力士、楊貴妃都曾受虢國夫人的囑托,也在明皇麵前極力救解,以此景期幸而免死,明日批出一道聖旨:鍾景期新進書生,輟敢詆毀元宰親臣,好生可惡。

本應重處,姑念新科榜首,著謫降外任。該部知道。旨意下了,銓部迎逢李林甫,尋個極險極苦的地方來僉補,將鍾景期降陝西州石泉堡司戶。報到景期寓所,景期惱怒不快。思量那明霞小姐的姻緣,一發弄得天南地北了。又想要與虢國夫人再會一麵,訴一番苦情。誰想李林甫、安祿山差人到寓,立時趕逐出外,不許一刻存留。那些長班侍候人等,隻得叩頭辭別。

景期收拾了東西,叫蒼頭與馮元陳胤出了都門,到鄉間墳堂屋裏來住下,思量稍停幾日,然後起身。可恨那李林甫,明日絕早差人趕到鄉間來催促。景期隻得打點盤纏,吩咐老蒼頭仍在家看管墳墓,馮元情願跟隨前去。就叫安排行李馬匹,停當了,吃了飯,到父母墳上痛哭了一場,方才攬衣上馬。馮元隨著而行,往西進發。

一程一程的行去,路又難走,景期又跋涉不慣,在路有一個多月,正走得二千餘裏,方才到劍門關。正值五月天氣炎熱,那劍門關兩旁盡是峭壁危岩。山中間夾一大澗,山腰裏築起棧道,又窄又高,下麵望去,有萬丈餘深。水中長短參差的棱峭石筍,有無千無萬的澗水奔騰衝激如雷聲一般響亮。一日中隻有巳、午二時,有些日光照下,其餘早晚間,隻有陰霾暗黑。

那飯店就在石洞中開張,並無屋宇。還有那些不怕人的猢猻,跳在身邊看人吃飯。景期到了此際,終日戰戰兢兢,更兼山裏熱氣逼將下來,甚是難行。且又看看盤纏缺少,心裏又憂,不覺染成一病。勉強走了三五日,才出得劍門關的穀口。景期想要走到有人煙的去處將養幾日,不想天已傍晚,忽然陰雲密布,雷電交加,落下一場雨來,好大雨!但見:刮地風狂,滿天雲障。刮地風狂,忽剌剌吹得石走沙飛。

滿天雲障,黑壓壓遮得山昏穀暗。滂沱直瀉,頃刻間路斷人行;澎湃衝傾,轉盼處,野無煙火。千村冷落,萬木悲號。碎崩一聲霹靂,驚起那深潭蛟蟒欲飛騰。閃爍一道電光,照動那古洞妖魔齊畏煽。若不是天公憤怒,也須是龍伯施威。

這一場大雨,足足下了一個時辰。眾客伴誠恐趕不上宿頭,不顧大雨,向前行去。隻有鍾景期有病在身,如何敢冒雨而走?

回頭望見山凹裏露出一座寺院,便道馮元:"快隨我到那邊躲雨去!"策馬上了山坡,走到門前,見是一個大寺,上麵一塊大匾,寫著"永定禪寺",山門半開半掩。景期下了馬,馮元將馬拴在樹上,隨著景期進去。過伽蘭殿,走到大殿,見那殿上冷清清的,香也沒人點一住。景期合掌向佛拜了三拜。走出殿門,至廊下,見三四個和尚赤腳露頂,在那邊乘涼。景期向前欠身道:"師父們請了。"內中有一個回了問訊。那些和尚盡睬也不睬,各自四散走開,連那問訊的也不來交談,竟自走去了。

景期歎了一聲,脫下濕衣叫馮元掛起,自己就門檻上坐了。

馮元也盤膝坐在地下,景期道馮元:"如何這裏的和尚這等大樣?"馮元道:"豈但這裏,各處的賊禿通是這等的。若是老爺今日前呼後擁來到此間,他們就跪接的跪接,獻茶的獻茶,留齋的留齋,千老爺萬老爺,千施主萬施主,掇臀放屁地奉承了。如今老爺這般模樣,叫他們怎的不怠慢!"這邊說話,被那邊幾個和尚聽見了,交頭接耳地互相說道:"聽那人口內叫什麼老爺?莫非是個官麼?"內中一個說道:"待我問一聲就知道了,"便來問景期道:"請問居士仙鄉何處?為何到此?"馮元便接口道:"我家老爺是去赴任的。因遇了大雨故此來躲一躲。"和尚聽說是赴任的官員,就滿麵堆著笑臉道:"既如此,請老爺到客堂奉茶。"景期笑了一笑,起來同著和尚走進客堂坐了。和尚就將一杯榮獻上。景期吃了茶,和尚又問道:"請問老爺選何貴職?"景期道:"下官因觸怒當朝,謫貶西川石泉堡司戶。"和尚暗道:"慚愧!我隻道是大大官府,原來是個司戶!諒芝麻大的官,有甚好處?倒折了一杯清茶!"心裏想著,又慢慢走開去了,依舊一個人也不來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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