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期坐了一會兒,隻見又是一個和尚向窗內一張望,把馮元看了一看叫道:"你是馮道人?如何在此?"馮元聽得,走將出來。見了道:"啊呀!你是人鑒師父!為何在此?"看官,你道馮元為何認得這人鑒?原來,當日景期打發他出來,就投在人鑒庵裏做香火道人。後來人鑒犯了奸情事,逃出來住在永定庵裏做了主持僧。這一日,聽見有個香火小官兒到他寺裏,所以出來張看,不期遇上馮元。便問道:"你一向不見,如何跟著這個滿麵晦氣色的官到此?"馮元道:"你休小看他!這就是我舊日主人鍾老爺。是新科狀元!因參劾了當朝李太師,故此貶官到此。"人鑒道:"不是我自己出來,不然幾乎失敬了。"慌忙進去打個深深的揖道:"不知貴人遠來,貧僧失了迎迓。望乞恕罪!"於是,忙吩咐收拾素齋,叫馮元牽了馬進來,又叫將草與馬吃,邀景期到方丈中堂內用了齋。天已晚了,人鑒道:"今日貴人蒞臨,荒山有幸!天色又晚,宿店又趕不上,不如小庵內草宿了吧。老爺的鋪蓋都已打濕,不堪用了,後麵房裏有現成床帳,老爺請去安置,這濕鋪蓋也拿了進來,待我叫道人拿一盆火烘幹了明日好用。"景期道:"多承盛情!
隻是打擾不當。"人鑒說:"哪裏話!"點了燈,領景期走過了十數進房子,將景期送入一個房間,便道:"請老爺安置,貧僧別了,明早來問安。"景期感謝不盡,因行路辛苦,身子又病,見床帳潔淨,不勝之喜,倒在床上就睡了。
馮元在床前,將濕行李打開,逐一烘焙,挨至更餘,要大解,起來忙出房門。見天上已下過了雨已換了過一個晴天。新月一彎在鬆稍上掛著。馮元又不認得寺裏的坑廁在何處,隻管在月光之下闖來闖去。走到前邊摸著,門已下鎖了,隻聽得門外火光影裏人語嘈嘈。馮元心中疑惑,從門縫裏一張,隻見人鑒領著七八個粗大和尚,手中拿著明晃晃的刀子。人鑒道:"師兄們!我當初在長安居住。曉得鍾狀元是個舊家子弟,此來必定有鈔。況且,方才你們曾慢怠他,我雖竭力奉承,隻怕他還要介意。這個人,就是李閣老尚敢劾他一本,必是難惹的。
我們如今去斷送了他,不唯絕了後患,且得了些財,豈不是好!"眾和尚道:"既如此,我們就各處行事吧。"人鑒道:"且住!
這時,我料他有翅也沒處飛去了。我們廚下的狗肉正煮得爛了,趁熱吃了,再吃幾杯酒,壯壯膽,就好做事。"眾和尚道:"有理。一哄兒都到廚下去了。
馮元聽得分明,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連大解也忘了。
慌忙轉身飛奔,每一重門檻就跌一跤,連連跌了四五個大筋鬥。
跑進房中,揭開帳子,將景期亂推道:"老爺不好了!方才我看見人鑒領著眾和尚,持了刀斧要來害你。須快快逃走!"景期聽了,這一驚也不小,急忙滾下床來問道:"如今從哪裏出去?"馮元道:"外麵門已鎖了,隻有西邊一個菜園門開著哩,那邊或有出路。"景期道:"行李馬匹如何取得?"馮元道:"哪裏還顧得行李馬匹?隻是逃了性命就好了。景期慌了手腳。
巾也不帶,隻披著兩件單衣同馮元飛奔園裏來。馮元將土牆推倒,挽著景期走出,誰知一路錯雜,兩人心裏又慌,如何辨得東西南北?隻得攀藤附葛,挨過山崖。景期還喘息未定,鼻邊一陣腥風,林子裏跳出一隻吊睛白額虎來,望著景期直撲。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