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山沒敢把合同的事告訴於佑安,不能告訴,她必須想辦法阻止,不能讓錢曉通臭蟲一樣咬住於佑安,更不能幫他打節會的主意。這天章山心情鬱悶地走在街上,忽然發現孟子歌坐在一輛掛著黑色牌照的小車裏,這輛車在南州很有名,車主是南州保安公司老總、人稱南霸天的南總,此人無惡不作,臭名昭著,卻沒人將他奈何得了。有人暗中傳播,梁積平跳樓身亡就跟他有關,是他動用黑道某些力量脅迫的。孟子歌跟姓南的早有一腿,這點章山早就知道,還暗暗詛咒錢曉通有一天會讓姓南的廢了。章山盯住車子望的時候,孟子歌也得瑟地在車裏望著她。孟子歌現在是無所顧忌了,誰能給她好處她就跟誰上床,有段時間她離開南霸天,是因姓南的又有了新相好,不喜歡她了,她便跑去上了錢曉通的床,現在錢曉通被錢逼得上吊,自稱好幾百萬,其實窮得已經連賓館都開不起,孟子歌當然不會在他身上在瞎浪費精力,厚著臉又回到姓南的身邊。章山觸到了孟子歌目光,憤憤扭頭走開,心裏詛咒這個娼婦。走著走著,忽然想,不對呀,孟子歌跟了南霸天,錢曉通會去哪呢,自那晚後,章山又有好幾天沒看見錢曉通了,心裏正還暗自慶幸呢。可這陣一想不對勁,錢曉通沒地方可去啊,那個叫鴿子的不過一暗娼,是錢曉通拿來糊弄人的,錢曉通也絕不會在鴿子身上動太大心思。想著想著,章山驀就想到一個地方,她將自己嚇了一跳,腳步卻下意識地掉轉,緊著就往姑姑家趕去。到了樓下,章山忽然又怕,那想法太過可怕也太過陰暗,萬一不是那麼回事,以後怎麼見姑姑?默站好久,章山還是離開。心裏同時寬慰自己,不會的,怎麼會呢,自己不該這麼肮髒,那可是她姑姑啊——
這一晚章山睡得很不踏實,嫁給錢曉通後的一幕幕跳出來,折磨著她,刺傷著她,後來腦子裏又全成了姑姑。姑姑對她的疼,對她的愛,以及姑姑自己的傷,寂寞與扭曲,快到天亮時,章山猛地起身,像被一股野火燒著,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似地就往姑姑家趕,這次她沒有絲毫猶豫,更沒有怕,心裏甚或冒出一些興奮。她跑上樓,急不可待地用力砸響了門,同時喊:“姑姑快開門,我媽不行了,姑姑快開門啊——”
大約十分鍾後,姑姑打開了門。章靜秋穿著粉紅色睡衣,那對未經男人蹂躪過的胸仍很飽滿,也堅挺,不過她的頭發是零亂的,沒來及整理。臉上除驚慌外,還染著一層倦意,不過這倦意分明跟平日的疲憊不同,作為女人,章山一眼就看出這倦意來自何處,那是久渴的土地被盡情澆灌後突然煥發出來的另一種生機,看似倦怠,實則蓄滿了力量,更似火樹燃燒後露出的崢嶸。臥室門緊閉著,顯然是刻意關上的,這點讓章山心花怒放,當時真有這種異常感覺。章靜秋用軟綿綿的身子阻擋著她,同時焦急地問:“你媽怎麼了?”
章山眼睛盯著臥室,鼻子用力吸了幾口,一邊說我媽又犯病了一邊就往臥室撲去,這個動作嚇壞了章靜秋,章靜秋企圖撲上來,阻止將要發生的一切,可惜晚了,章山已經推開了門。
屋子裏的場景不用再去描述了,章山隻記得,推開門的一瞬,一股撲鼻的腥味衝她襲來,那種味道章山熟悉了。床上的錢曉通更是慌張,一看章山進來,企圖要翻身起來,又忽然意識到自己光著身子,於是用力將被子蒙在頭上,僵屍一般躺下不動了。章山的目光就朝地下掃去,她看到滿地的衣物、褲襪,還有女人粉紅色的胸罩……
章山奪門而出!
身後響來姑姑的驚慌聲:“山子你瘋什麼,不是那麼回事——”
章山哪裏還能聽到,那一刻她突然明白,這個世界上最醜惡的不是背叛,而是淪喪!
章山是被自己搞亂的,那晚的真實情況並不是她看到的那樣,錢曉通這段日子是住在章靜秋家,但屋子裏的一切還有那股味兒不是他跟章靜秋的,真不是,錢曉通居然有辦法把章靜秋哄得團團轉,而且還厚顏無恥能把鴿子帶到章靜秋家鬼混。天下也真有章靜秋這種姑姑,居然就連這種事也能容忍。
女人瘋了比男人更可怕!
章靜秋自己怕是也不能理解,怎麼就那麼寬容呢?事實上在章靜秋心裏,錢曉通對她是有某種意義的,她自己也搞不清在錢曉通麵前扮演著什麼角色,不過有一點卻很真實,這個世界上她看什麼也不順眼,獨獨看錢曉通順眼。真的,他像是她的命,無論做什麼她都不會來氣。不過當鴿子跟錢曉通在床上發出咿咿呀呀那種聲音時,章靜秋心裏還是很難過的,為此她一夜未眠,把自己折磨得想死。
於佑安的心墜入穀底,章山說的這件事太可怕,不隻是超出想像,哪有人敢這麼想像,是太混蛋太殺傷人。知道錢曉通瘋狂,沒想到他這麼瘋狂。一連幾天,於佑安都悶悶不樂,做什麼也打不起精神,甚至連怎麼安慰或勸解一下章山,他都想不出。章山哭訴完後,請假回家了,說要想一想,她的生活不能這樣下去。於佑安本還打算,適當時候也為她努力一把,實在不行,就把她調局裏算了,至少比留在館裏提心吊膽強。現在看來,工作問題已不是章山最迫切的,她必須先理順跟錢曉通還有章靜秋的關係。於佑安覺得自己太過無能,居然在這個時候都不能為章山伸出一把手。更讓他擔心的,如果錢曉通再次找來,該怎樣應付?
這人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什麼手段都會使出來啊。
難道真要把廣告還有演出活動交給他,不,絕不能!
這天剛打發走一撥客人,金光耀來了,神神秘秘說,部長讓我來接你,趕快行動。金光耀自己開著車,於佑安見他臉色不大對勁,問到底何事,打個電話不就行了?金光耀說:“部長沒讓我叫你,但你必須去,事情緊急,算是我假傳聖旨吧。”於佑安似乎已經預想到什麼,不再說話,心裏緊著思忖,如果真是錢曉通,該用哪種方式?
進了李西嶽辦公室,才發現來的不是錢曉通,是章靜秋。章靜秋氣乎乎地坐沙發上,一張臉扭成幾個形狀,看得出剛跟李西嶽吵過。李西嶽站在板桌後,眼裏是被人揉了沙子的憤怒。
“部長——”於佑安叫了一聲。
“佑安你來得正好,北京那趟你也去了,還幫不少忙,你說說,我在北京幹什麼了,啊,幹什麼了?”
李西嶽明顯有些失態,不像組織部長的樣子,倒像被人惹紅了眼的壯漢,有觀動粗的衝動。
“幹什麼了,你還能幹出什麼好事來?”章靜秋搶過話道,“拿著公家的錢為你自己跑官,到處拜門子,當我不知?這倒也罷了,你們當官的哪個不這樣,不管我老百姓的事,可你居然敢對我家小山那樣,李西嶽,你狠啊,左擁右抱,姐妹通吃,我章家的女人欠你什麼了?”
於佑安頓然失色,臉上一點血絲都沒了,章靜秋這番話幾乎是震耳欲聾。姐妹通吃,章靜秋怎麼會想到這一層?
默半天,他道:“言重了吧老章,這話亂說不得的。”
“說不得?他能做得我說不得?”章靜秋忽從沙發上彈起,幾步逼近於佑安,“你是於局長吧,北京你是幫了我們不少,我跟小山感謝你,但你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吧,什麼叫言重,你咋不問問這個小醜,他做那些醜事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亂做不得。”
醜事兩個字刺激了於佑安,於佑安目光裏忽然就起了火,怒怒地瞪住章靜秋,似乎章山說的那一幕在眼前複活,他看到了赤身裸體一臉醜態跟同樣齷齪的錢曉通絞纏在一起的醜狀。於佑安忽然嗬嗬笑出了聲:“章老師還知道齷齪兩個字怎麼寫啊,怎麼,錢大經理幹嘛不跟你一起來?”
章靜秋臉色突就變了,身體本能地發出一陣哆,嘴唇抖索著:“你……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忽然想起四個字,叫為長不尊,章老師一定知道該怎麼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