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天成一邊讓座,一邊說:“可不敢這麼說。你是縣太爺,忙哇,我知道你忙。”接著,他看了看茶幾,又說:“煙呢?怎麼不給王書記拿煙?”
一語未了,就見根寶把煙已擺在了王華欣麵前的茶幾上。呼天成卻批評說:“根寶啊,縣太爺來幾回呢,不要那麼小氣麼。”
王華欣又哈哈大笑說:“老前輩的煙我當然要吸了,在你這裏,我不怕有人說我腐敗……”
呼天成也跟著笑了。
王華欣說:“老前輩,身體還硬朗?”
呼天成擺了擺手:“老了老了。”
王華欣說:“都說你有一雙好眼哪!”
呼天成說:“都是瞎說,也是布袋買貓。”
寒暄之後,王華欣遲疑了片刻,說:“老前輩,我這次來,一是看望你。二呢,有點事,還想給你老人家彙報一下。”
呼天成說:“這說到哪裏去了?你是上級……要是有什麼吩咐,你盡管說就是了。”
王華欣坐直身子,笑著說:“老前輩,我真是誠心誠意的……”接著,他話鋒一轉,看似輕描淡寫地說,“最近呢,不知你聽說了沒有?國慶出了點事。”
呼天成詫異地問:“噢,這孩子,出什麼事了?”
王華欣把煙頭往煙缸裏一按,說:“要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呢,他老婆出麵把他告了……她這麼一告,弄得上上下下……不太好看。縣裏馬上就要改選了。我是怕萬一……老前輩,你看咋辦呢?”
呼天成聽了,用力地拍了一下沙發,說:“這個國慶,怎麼搞的?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說著說著,王華欣的語氣變了,他說:“老呼哇,你也別生氣。國慶雖然年輕些,也畢竟是跟我搭班的。這些事哪,可大可小。我的意思呢,讓他動動吧,換個地方,也好工作。”
呼天成自然聽出了稱謂上的變化,可他臉上卻仍看不出什麼。他隻是淡淡地說:“王書記,你是縣裏的一把手,可不能遷就他呀。呼家堡出去的幹部,更要嚴格對待,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王華欣擺了擺手,說:“老呼哇,我知道你要求嚴,你是恨鐵不成鋼哇。國慶呢,人很聰明。工作嘛,也是有魄力的。再說呢,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今天上午,市裏李書記給我掛了個電話,那意思,也是想讓他動動。”
呼天成的語氣加重了,他說:“我看,還是不要遷就他。”
王華欣卻說:“動動吧,動動好。你說呢?”
呼天成身子往後一仰,說:“這是組織上的事。我一個玩泥蛋的,就不便多說什麼了。”
聽了這話,王華欣沉吟了一會兒,進一步暗示說:“老呼哇,我犯一點紀律吧,這個事,市委常委……已經開過會了。”
話說到這裏時,呼天成突然笑了。他笑著說:“王書記,我謝謝你了。這孩子自己不爭氣,誰也沒有辦法。古人說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最後,王華欣站起來說:“老前輩,你千萬不要誤解我的一片心哪!”
呼天成也站起身來,說:“心領了。心領了。”
當兩人第二次握手時,那感覺就大不一樣了。王華欣的手很軟、很飄、還有一點濕;呼天成的手卻很硬、很幹、還有一點僵,兩隻手就那麼碰了一下,又很快分開了。
送走了王華欣,當呼天成回到茅屋裏的時候,他的臉黑成了一團紫鐵!他站在那裏,久久地沉思著,一句話也不說。
呼國慶什麼都明白了。看樣子,王華欣把他最後一條路也堵死了。他說:“呼伯,我來晚了。”
呼天成仍然沒有開口。
呼國慶默默地說:“呼伯,你也不要生氣。既然市委已經定了,我就聽天由命吧。”
片刻,呼國慶又喃喃地說:“我來得太晚了。看來,是死棋了。”
不料,呼天成突然開口了。他微微一笑,說:“死棋可以活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