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易筋經(2 / 3)

再練時,呼天成又發現,他伸展的,其實是一種“氣息”。他用全身的力氣在運作的是一股內氣,是那三寸不爛之氣在筋脈裏走。明白了這一點,呼天成豁然開朗,心裏特別高興。他覺得,在平原上,人就是活氣的。這很對他的脾味。說起來,他並不知道這個叫“達摩”的是什麼地方的人,但他覺得這套功法實在是太適合平原人練了。這簡直就是給平原上的人創的。這套功法裏活活地寫著一個“忍”字,一個“韌”字。在平原,就是活這兩個字的。你想,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靠的是什麼哪?天是靠不住的,土地呢,又是那樣貧瘠,人活什麼,不就是那一口氣麼。在這裏,人們忍的是一口氣,頂的也是一口氣,氣就是命的柱子呀!有這一口氣,人就立住了,沒這一口氣,人就完了。人活著,勞作是沒有窮盡的,氣也是沒有窮盡的。大氣叫大活,小氣也有個小活。這口氣,實在是太要緊太要緊了。他想,他一定要練活這口氣。於是,他決定每天早、午、晚練三次,倒也不影響什麼。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呼天成突然牙疼起來了。那種疼並不劇烈,卻是錐心的。那是一種“封痛”,就好像滿口牙床被什麼塞住了似的,氽一嘴烈火!疼得他一張嘴就“噝噝”地吸氣,飯都吃不下去了。甚至連路都走不成,走路也得托住下巴,不然,那疼能一直邪到眼上!他想,這是怎麼了?是練功練走火了?這麼一想,他害怕了,也不敢再練了,就停了一天。可那疼仍然持續著,疼得讓人坐立不安。呼天成是個硬性人,他幹什麼事是從來不服輸的。他心裏說,你既然疼,我就叫你疼吧,我豁出來了,看你能有多厲害?!於是,他又開始接著練了,越疼他越練。可奇怪的是,練著練著,他就把那疼勁忘了,開始還是有點疼,練的時候忘了,不練的時候還是疼,隻是疼得輕了些。就這麼咬著牙練下去,過了幾天,嗨,那疼勁倒消了,一點也不疼了。嘴裏利利索索的,又什麼都能吃了……經過了這一次,呼天成才明白,那是氣在牙床上堵住了。後來是他接著又練,倒把堵住的地方衝開了。到了這時候,呼天成又想,看起來,這人真是氣撐的,該豁出來的時候,你還真得豁出來,隻要你潑上這一罐子熱血,就沒有幹不成的事情。

又過了一段,呼天成的腰又疼起來了。這一次來勢更加凶猛,先是蹲不下去。就是勉強蹲下去了,卻又站不起來。那腰裏就像是塞進了一塊坯似的,墜著疼,墜得人歪歪斜斜的。你想直腰的時候,根本直不起來;往下再彎,卻又彎不下去,腰就那麼老是弓著。弓著不說,它還疼,疼得讓你想打滾。這一次,呼天成想,這到底算是啥功?簡直是活折磨人,是讓人活受罪!它一次一次地折磨你,叫你死不了活不成的,練它幹什麼?!他說,不練了,再也不練了。可是,他一旦翻開那圖,總覺得那敞著肚臍的和尚在暗暗地笑他。看一次如此,再看還是那樣。他心裏說,你笑個鳥啊,我不受這罪了。人活著都是享福的,我遭這罪幹啥?和尚不語,和尚還是笑。

老秋見他進門出門的時候,腰老是弓著,就問:“你腰是怎麼了?”他說:“疼。”老秋說:“是練那功練的吧?”呼天成笑笑。老秋躺在草床上,默默地說:“練那幹啥?沒有一點意思。最近你聽廣播了麼?”呼天成是很服氣老秋的,老秋是上邊的大幹部,中央都掛了號的。呼家堡這個典型,也是人家老秋樹的。可在這件事上,老秋的話卻起了相反的作用。老秋認為沒有意思,呼天成倒別上了。他心裏說,我倒要看看究竟有沒有意思。那好孬是一本書,寫書總不至於是為了坑人吧?就又接著往下練。練的時候,腰疼仍然不止,他就強撐著,看到底會有個什麼結果。誰知這腰疼一直持續了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在這半個多月裏,每練一天,他就在土牆上劃一道,一直到他劃到十六道的時候,突然有一天,他的腰直起來了,竟一點也不疼了。到了這時候,他才猛然想起,他的腰原是受過傷的。早年,他小的時候,曾跟著父親到外邊推車運煤。推的是那種木製的獨輪車,一去三天,還在野地裏過了一夜,中了寒氣,就是那個時候,他把腰扭傷了,後來還找接骨的先生治過……一想到這裏,他頓時悟出來了,氣是順著脈絡走的,凡是走到有傷症的地方,它就不通了。哪裏不通哪裏就會疼。這其實是自己在給自己治病呢,用內氣把自己身上的病逼出來,再用自己的氣衝它。這其實就是一種導氣強體的循環方法。於是,他又想到了前番的牙疼,那也是因為他有一顆壞牙根所引起的,他的那顆牙早年就壞成了一個窠臼,吃飯的時候總是塞東西,這幾日,那壞牙竟然被新長出的牙芽頂出來了……呼天成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