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眼裏,呼家堡是一個立在平原上的謎語。
是呀,這樣的一個村子,也沒有什麼資源,怎麼說富就富起來了呢?有很多前來參觀的人,都對此感到萬分的驚訝。那些有心計的,也曾不隻一次地偷訪過呼家堡,期望著能窺視到一點奧妙,可結果是他們什麼也沒有得到。連專家們也認為,這是一個孤立的奇跡!
然而,有一點是他們沒有發現的。
按說,他們是很熟悉“經營”二字的。可他們隻注意到了對商品的經營,卻從沒想到對人的“經營”。在這裏,有一個最核心的秘密,是從不外傳的。
呼天成從不經營商場,他經營的是“人場”。
如果說,呼家堡的發展,是由五斤白麵起家的話,那是不準確的,起碼說是不科學的。這種“經營”是有連續性的,它並非是一日之功,就像是一棵大樹,它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內長成的。
呼天成的“經營”方略是長遠的,他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他是幾十年一慣如此。這是一種感情方麵的長期種植,他甚至不要求回報。隻要他看中了你,隻要他認為你是“朋友”,是“人才”,那麼,他在感情上的栽種就是長期的,始終如一。
特別是對老秋。早在三十多年前,當老秋作為下派幹部初來呼家堡時,呼天成就覺得老秋這人不簡單。這是一種超常的眼光。那時候,當脖裏圍著一條圍巾的老秋站在大碾盤上講話時,他就認準老秋是個不可限量的“人物”。老秋口才漂亮,講起話來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正是這一點,使他認定老秋可交!所以,半月後,當老秋背著鋪蓋離開呼家堡的時候,呼天成匆匆趕了上去,他追出八裏地,追上了下派幹部老秋,由此開始了他們長達半個世紀的友誼。他遞過去的其實隻是一個破手巾兜,手巾裏包的是五個雞蛋。這五個雞蛋,是呼天成借遍了全村才湊到的。那正是餓死人的年月!他追上老秋的時候,就說了一句話,他說:“老秋,你別走,你的東西忘在這了。”說完,他就把那兜雞蛋往老秋手裏硬硬地一塞,扭頭就走。
那時候,這五個雞蛋,對已經浮腫的老秋來說,相當於半條命!
後來,在文革時期,當他偷偷地把老秋從省城背回來的時候,老秋也隻剩下半條命了。那時老秋的腰已經被人打斷了,況且還是省裏的“二號走資派”,是萬人大會上被點名批判的人!這次與往常不同的是,風險太大,萬一有風聲透出去,他呼天成也完了!然而,在呼天成的內心深處,仍覺得老秋不會就這麼完了,他還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人有時候就得搏一搏。就這樣,呼天成硬著心把老秋背了回來,在呼家堡藏了一年零四個月……
果然,時間證明了這一點。後來,他發現他背回來的不僅僅是一個人,那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這筆“財富”首先是精神的,其次才是物質的。那是一個巨大的有放射力的“磁場”!他知道,人是活“場”的。一個人的磁力越強,場的放射力就越大。在這裏,老秋可以說是代表著一個省的“場”啊!
這還不僅僅是老秋一個人。四十年來,呼天成結交的老幹部,說起來也是一大批呀!老秋隻是他們當中的一個代表。對這些上層人士,無論是他們遭難的時候,還是官複原職的時候,甚至到他們後來退了二線,“呼家堡”的禮數都是一樣的周全。在這裏,呼天成奉送的是一份回憶,一份念想,一種叫人忘不掉的情分。早些年,呼家堡並沒有什麼好東西,可在四季裏,老秋們總能吃到呼家堡送去的“思念”:那或是幾穗剛下來的青玉米,或是幾塊崗地上的紅薯,或是兩斤小磨香油,或是一對小兔,一籃紅柿……這對那些手握重權的領導們來說,並不算什麼主貴東西。可是,在時光裏,就不斷地有一個信息傳達給了老秋們,那是說,有人還念著你哪。在遠離省城的鄉村,有一個人始終記掛著你呢。要是萬一誰出了什麼事,這裏就是你的家!老秋們能不感動麼?後來在社會上廣泛流傳的“呼家堡繩床”,就是呼天成專門為那些“老同誌”特意製作的……
在平原,呼天成苦心“經營”的不僅僅是那些手握重權的老幹部,對年輕人也是一樣。長期以來,他培育了多少人才呀!在平原,有一長串名字是足可以讓呼天成引以自豪的。可以說,在省、市、縣三級幹部中,有一大批“人才”是他一手托出來的……
呼天成有一雙“慧眼”是出了名的。
在呼天成的“人才庫”裏,曾有一個在民間廣為流傳的典故,叫作“一盒火柴出一個市長”。後來成為許田市常務副市長的孫全林,就是這個典故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