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個謎(2 / 3)

說起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一次,呼天成到公社去參加一個幹部會,會開到鄉、村、隊三級。就在那個幹部會上,呼天成偶然結識了孫灣的團支部書記孫全林,那時的孫全林才二十一歲,小夥子剛當上村裏的團支書,人看上去很靦腆,一說話臉就紅,也是頭一次參加公社的幹部會。開會的時候,他有幸跟呼天成坐在一起。會開了兩天,兩人就相熟了。那時呼天成的煙癮特別大。有一天下午,討論的時候,呼天成想吸煙,卻忘了帶火,就隨手拍了拍坐在他身邊的孫全林,說:“小青年,有火沒有?”孫全林就馬上說:“有。”說著,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褲子兜,又說,“喲,忘屋了,我去給你拿。”說完,不等呼天成回話,就站起來匆匆走出去了。

過了片刻,孫全林拿著一匣火柴走了回來,悄沒聲地遞給呼天成。呼天成接過那匣火柴一看,頓時明白了,這匣火柴是孫全林在外邊的商店裏給他現買的!那時候一匣火柴才二分錢,說起來並不算什麼,可呼天成在意了,他在意的是這種“態度”。他感慨地搖了搖頭,笑著說:“這娃呀,太靈性!”於是,當他們第二次見麵時,呼天成就地蹲在那兒,匆匆在煙盒紙上寫了一個條兒。爾後,他拍了拍孫全林的肩膀,說:“小孫,想不想到公社來幹?”孫全林高興地說:“想是想啊。誰要咱呢?”呼天成就把那個紙條遞過去,說:“拿上這個條兒,去找老胡(當時的公社書記)。”孫全林吃了一驚,遲疑疑地說:“呼叔,人家胡書記會要我麼?”呼天成笑了,說:“娃子,好好幹,你是市長的材料!”後來,孫全林先是當上了公社通訊員,爾後一步步地往上升,果然就當了市長。再後,孫全林曾多次對人說:“呼伯讓我往東,我決不向西。”

省委組織部幹部調配處處長邱建偉,原是下放到呼家堡的知青。那時候,他剛剛中學畢業,才十七歲。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在來到呼家堡的頭一年裏,就闖下了一場禍!夏天裏,他一個人偷著去學犁地,結果把牲口趕到溝裏去了,摔殘了一頭牛!牛是莊稼人的半個家業,腿一殘,就犁不成地了。這事,要擱一般人身上,就是大罪。可呼天成看了他一眼,卻說:“算了。這娃子認真,他是想學好呢。”竟然第二天就任命他當了第二生產小隊的副隊長。

第二年的冬天,邱建偉又犯下了一個無法饒恕的錯誤。臨近年關時,他領著一幫年輕人去公社所在地的公路邊上埋電線杆。這活兒是縣裏派給呼家堡的,分了八百米的線段。那時叫做“青年突擊隊”,他是帶隊的。電線杆是水泥做的,本來是一根一根埋的,可邱建國為了爭第一,卻突發奇想,想用用他學過的“知識”,好加快進度。他把那幫年輕人叫到一起,說你們知道“杠杆原理”麼?眾人都說不知道。他就說,你們既然不知道,就聽我的吧。於是,他讓那些年輕人把二十個坑全部挖好,又命令他們把二十根電線杆全都放在挖好的坑裏,然後用他在中學裏學過的“知識”,架起了一個所謂的“滑輪組”——準備把二十根電線杆一次全豎起來!當這一切都照他的吩咐準備好之後,邱建國得意洋洋地大喝一聲:“拉!”眾人就跟著齊聲發力……然而,就在電線杆快要拉起來時,隻聽一陣“劈劈叭叭”的巨響!眨眼之間,二十根電線杆全部被拉斷了!

邱建偉當時就傻在那兒了,眾人也都愣住了,誰也不說話了。就在這時,負責施工的公社治安員氣急敗壞地跑過來,一腳就把他跺倒了,他惡狠狠地罵道:“日你媽,你這是搞破壞!”說著,就去找繩子捆人。於是,一幫人把邱建偉五花大綁地捆到了鄉派出所。那時候,二十根電杆,可是一個很大的數目呀!在派出所的院子裏,邱建偉被銬在了一棵樹上,派出所長指著他說:“明早送縣局,至少判他三年!”當時邱建偉嚇壞了。他知道,在那種時候,別說判三年,那怕隻判一年,他這一生就算毀了。邱建偉帶著哭腔對派出所長說:“叔,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派出所長說:“叔?喊爺也不行。非判你狗日的不可!”然而,就在當天晚上,呼天成匆匆趕來了。

他讓人給他搬條凳子,就坐在邱建偉的麵前,默默地望著他。過了很久之後,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扭頭對所長說:“老王,解了吧。”派出所長說:“老呼,他這可是搞破壞呀!”呼天成看了所長一眼,又默默地說:“解了吧。這事怪我,是我派他來的,我承擔責任。”所長怔了一會兒,說:“老呼,不是我不給麵子,這可是犯法的事呀。”呼天成又一次堅持說:“解了。那二十根電杆,呼家堡給你補齊!”所長搖了搖頭,說:“這事,我也作不了主啊……”呼天成望著他說:“老王,你解不解?要不解,我就坐在這裏不走了。”所長再次看看他,終於很無奈地說:“老呼啊,也就是你,換誰都不行。”說著,他嘴裏嘟嘟囔囔地走上前去,終於給邱建偉開了手上的銬子……當時,邱建偉無聲地哭了,滿臉都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