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人們就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鐵嘴鴨子”。
可這會兒,“鐵嘴鴨子”站在那裏,身上一陣陣發涼,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他到底錯在哪兒了。過去,在一段時間裏,他可一直是受表揚的人物啊!那時候,有一陣子,呼家堡的麵推銷不出去了,還是呼天成親自點的將,讓他去當麵粉廠的銷售廠長。那會兒,呼天成把他叫去,說:“炳燦,我想用你一樣東西。”王炳燦連忙說:“叔,你用吧,隻要我身上有的,你用了。”呼天成說:“我知道你有一張好嘴,我用用你的嘴。你去給我搞銷售吧。”王炳燦說:“行啊,幹啥都行。北京我熟,淨熟人!”接著,呼天成說:“你還需要什麼?你說。”那時候,王炳燦還什麼都不是呢,口氣就很大。王炳燦想了想說:“我管銷售這一攤,我說了算不算?”呼天成說:“算。從今天起,你就是銷售廠長。”王炳燦一時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料,呼天成又說:“管銷售,成天出去跑的,我再給你一輛車。”一下子,這個“馬”給得太高了!這是王炳燦作夢也沒有想到的。呼天成竟然真的批給他了一輛舊桑塔納,讓他開著車出去跑!呼天成對幹部們說,炳燦有一張好嘴,就用用他的嘴吧。於是,他就跑銷售去了。他在麵粉廠跑了七年銷售,也可以說是為呼家堡立過功的。這樣想著,他伸出手,慢慢地解下了拴在褲帶上的那串鑰匙……交了這串鑰匙,就表明,他被撤職了。
第二天早上,上晨操的時候,呼天成當著全村人的麵,高聲喊道:“王炳燦來了沒有?”
這時,站在人群中王炳燦趕忙說:“來了。”
隻見呼天成黑著臉說:“把手舉起來,讓大家看看!”
王炳燦在眾目睽睽之下,臉“騰”地就紅了,他紅著臉,慢慢地把手舉了起來……此刻,全村人都回頭望著他,誰也不說話。隻聽呼天成說:“炳燦,你的手幹淨麼?”
王炳燦心裏覺得屈,就諾諾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錯在哪兒?”
呼天成說:“那好,回去想吧。”
於是,在呼家堡的廣場上,王炳燦獨自一人從人群裏走了出來……身後是上千雙眼睛,惟獨他一人被剔出來了。
此後,一連三天,村裏每次開會,呼天成就讓王炳燦把手舉起來,讓大家看一看。接著就問他,炳燦,你的手幹淨麼……這樣一來,王炳燦在眾人眼裏就成了一個有罪的人。在呼家堡,一個人受到最大的懲罰就是孤立。當你走在村裏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理你,也沒有一個人跟你說話。你所見到的都是一片冷漠的目光。
忽然有一天,王炳燦很主動地站在了全村人的麵前,舉起他的手,他的手裏拿著一條煙。他流著淚說:“我知道我錯在哪兒了。我的手不幹淨,我在去北京聯係業務的時候,前前後後一共收過人家五條煙、四瓶酒。我手裏拿的這條煙就是人家吳經理給的,我沒有上交,我不是人,我有罪。現在我向全村的老少爺們作檢查……”
呼天成很嚴厲地看著他,說:“炳燦,我一直等著你。頭一天,如果你交待了,我會原諒你。第二天,如果你能交待,我還會原諒你。我等了你整整三天,可你一直不交待。”
王炳燦趕忙說:“我錯了,我確實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的手不幹淨,我向全村老少爺們認罪。”
呼天成嚴肅地說:“呼家堡是什麼地方?這是一塊淨地!這塊淨地是不允許有汙染的。呼家堡隻能有一個字,那就是‘公’字,呼家堡不允許有‘私’字!如果你想個人發財,那你就離開呼家堡!我說過多少遍了?呼家堡不是哪一個人的,呼家堡是個整體。今後呼家堡的攤子越來越大,要是你漏一點,我拿一點,那呼家堡不就成了老鼠窟窿了麼?集體還有什麼號召力?我看幹脆散攤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