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潘帕斯草原的食糞蟲(1 / 3)

縱橫世界各地,觀察生命在各種氣候條件下的無窮無盡的變化情況,對於善於考察研究的人來說這肯定是最美好的運氣。魯濱孫的漂流讓我歡喜興奮,我年輕的時候就懷著他那種美妙的幻想。然而,緊隨著周遊世界那美麗夢幻而來的卻是鬱悶和蟄居的現實。印度的熱帶叢林、巴西的原始森林、南美大兀鷹喜愛的安的列斯山脈的高峰峻嶺,全都縮作一塊作為探察場的荒石園了。

但上帝保佑,讓我並不為此而抱怨不已。思想上的收獲並非一定要長途跋涉。讓·雅克在他那金絲雀生活的海綠樹叢中采集植物。貝爾納丹·坦·聖皮埃爾在偶然地在其窗邊長出來的一株草莓上發現了一個世界。薩維埃·坦·梅斯特爾把一張扶手椅當做馬車在自己的房間裏做了一次最著名的旅行。

這種旅行方式是我力所能及的,隻是沒有馬車,因為在荊棘叢中駕車太難了。我在荒石園周圍上百次地一段一段地繞行。我在一家又一家人家駐足,耐心地詢問,隔這麼一長段時間,我就能獲得零零星星的答案。

我對最小的昆蟲小村鎮都非常地熟悉。我在這個小村鎮裏了解了螳螂棲息的各種細枝。我熟悉了蒼白的意大利蟋蟀在寧靜的夏夜輕輕鳴唱的所有荊棘叢。我認識了披著黃蜂這個棉花小袋編織工耙平的棉絮的所有小草。我踏遍了被切葉蜂這個樹葉的剪裁工出沒的所有丁香矮樹叢。

假如說荒石園的角角落落的踏勘還不夠的話,我就跑得遠一些,能獲得更多的貢品。我繞過旁邊的藩筒,在大約一百米的地方,我同埃及聖甲蟲、天牛、糞金龜、蜣螂、螽斯、蟋蟀、綠螞蚱等有了接觸,總之我與一大群昆蟲部落進行了接觸,要想了解它們的進化史,那得耗盡一個人整整的一生。當然,我同自己的近鄰接觸就足夠了,非常地夠了,用不著長途跋涉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再說,跑遍世界,把注意力分散在那麼多的研究對象上,這不是在觀察研究。四處旅行的昆蟲學家可以把自己所得之許許多多的標本釘在標本盒裏,這是專業詞彙分類學家和昆蟲采集者的樂趣,但是收集詳盡的資料則是另一碼事。他們是科學上的流浪的猶太人,沒有時間駐足停留。當他們為了研究這樣那樣的事實時,就可能要長時間地停在一地,然而,下一站又在催促著他們上路。我們就不要讓他們在這種狀況下去勉為其難了。就讓他們在軟木板上釘吧,就讓他們用塔菲亞酒的短頸大口瓶去浸泡吧,就讓他們把耐心觀察、需時費力的活兒留給深居簡出的人吧。

這就是為什麼除了專業分類詞彙學家列出的枯燥乏味的昆蟲體貌特征而外,昆蟲的曆史極其貧乏的原因之所在。異國的昆蟲數量繁多,無以數計,它們的習性我們幾乎始終一無所知。但是我們可以把我們眼前所見到的情景與別處發生的情況加以比較。看一看同一種昆蟲在不同的氣候條件下,其基本本能是如何變化的,這會是非常有好處的。

這時候,無法遠行的遺憾重又湧上心頭,使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地感到無奈,除非我在《一千零一夜》的那張魔毯上找到一個坐位,飛到我所想去的地方。啊!神奇的飛毯啊,你要比薩維埃·德·梅斯特爾的馬車合適得多。但願我能在你上麵有一個角落可坐,懷揣著一張往返機票!

我果然找到了這個角落。這個意想不到的好運是基督教會學校的修士、布宜諾斯艾利斯市薩爾中學的朱迪利安教友帶給我的。他虛懷若穀,受其恩澤者理應對他表示的感激會讓他很不高興的。我在此隻想說,按照我的要求,他的雙眼代替了我的眼睛。他尋找、發現、觀察,然後把他的筆記以及發現的材料寄來給我。我用通信的方式同他一起尋找、發現、觀察。

這次我成功了,多虧了這麼卓絕的合作者,我在那張魔毯上找到了坐位。我現在到了阿根廷共和國的潘帕斯大草原,渴望著把塞裏昂的食糞蟲的本領與其另一個半球的競爭者的本領做一番比較。

開端好極了!萍水相逢竟然讓我首先得到了弗納森米勒那漂亮的昆蟲,全身黑中透藍。

雄性弗納森米勒前胸有個凹下的半月形,肩部有鋒利的翼端,額上豎著一個可與西班牙蜣螂媲美的扁角,角的末端呈三叉形。雌性則以普通的褶皺代替了這漂亮的裝飾。雄性與雌性的頭罩前部都有一個雙頭尖,肯定是一個挖掘工具,也是用於切割的解剖刀。這種昆蟲短粗、壯實、呈四角形,讓人聯想到蒙彼利埃周圍非常罕見的一種昆蟲——奧氏寬胸蜣螂。

假如形狀相似則本領也必然相似的話,那我們就該毫不遲疑地把如同奧氏寬胸蜣螂製作的那件又粗又短的香腸麵包歸之於弗納森米勒。唉!每當牽涉本能的問題時,昆蟲的體形結構就會造成誤導。這種脊背正方、爪子短小的食糞蟲在製作葫蘆時技藝超群。連聖甲蟲都製作不了這麼像模像樣,尤其是個頭兒又這麼大的葫蘆。

眼前這種粗壯短小的昆蟲製作的產品之精美讓人拍案叫絕。這種葫蘆製作得如此符合幾何學標準,簡直無可挑剔:葫蘆頸並不細長,然而卻把優雅與力量結合在一起。它似乎是以印第安人的某種葫蘆作為模型製作的,特別是因為它的細頸半開,鼓凸部分刻有漂亮的格子紋飾,那是這種昆蟲的跗骨的印跡。它好像是用藤柳條嵌護著的一隻鐵壺,大小可以達到甚至超過一隻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