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朗格多克蠍族的神秘習性(1 / 3)

朗格多克蠍沉默不語,其習性蒙著神秘色彩,與之接觸無趣味可言,因此除了通過解剖所得到的一些資料而外,對它的曆史幾乎一無所知。老師們的解剖刀向我揭示了它的機體結構,但是,據我所知,還沒有任何一位觀察者打定主意要持之以恒地研究它的隱秘習性。用酒精浸泡後開膛破肚的朗格多克蠍已清楚地為人所知,但是它在其本能範圍內的活動情況卻幾乎鮮為人知。在節肢動物中,沒有誰比它更應當就生物學方麵詳加介紹的了。世世代代以來,它都讓平民百姓浮想聯翩,竟至成為黃道十二宮的標誌中的一個。盧克萊修曾說:“恐懼造就神明。”蠍子通過恐懼讓人們給神化了,被尊為天上的一個星座,而且成為曆書上十月的象征。我們試試讓蠍子開口講話。

在解決蠍子的住宿問題之前,我們先給它們做一個簡單的體貌特征的描述。普通的黑蠍在南歐許多地方都有,大家都很熟悉。它經常出沒於我們住處附近的陰暗角落。一到秋天陰天下雨的日子,它便鑽進我們家中,有時候還鑽進我們的被子裏來。這可惡的昆蟲給我們造成的不僅是疼痛,更是恐懼。盡管我現在的住宅中就有不少的黑蠍,但我觀察時倒並沒有什麼意外傷害。這種惡名很大但又很可悲的昆蟲更多的是讓人厭惡而非危險。

朗格多克蠍生活在地中海沿岸各省,人們對它害怕有餘而了解不足。它們並不騷擾我們的住處,而是躲得遠遠的,藏於荒僻地區。與黑蠍相比,朗格多克蠍可謂一個巨人,發育完全時,身長可達八九厘米。其色澤呈幹麥秸的那種金黃。

朗格多克蠍的尾巴——實際上就是它的肚腹——係五節相連的狀如酒桶的棱柱體,相互間由桶底板連接,形成粗細相同、錯落有致的棱狀條條,好似一串珍珠。這同樣的紋絡還遮蓋著那舉著大鉗的大小臂膀,並把臂膀分割成一些條形磨麵。還有一些紋絡彎彎曲曲地分布在脊背上,好似其護胸甲結合部的滾邊,而且是軋花滾邊。這些凸出的小顆粒透出了盔甲那粗野厚重的架勢,那也是朗格多克蠍的性格特征。就好像這個昆蟲是用閃閃刀光砍削出來的似的。

朗格多克蠍尾端還有一個第六節體,表麵光滑,呈泡狀,是製作並存儲毒汁的小葫蘆。蠍毒外表看上去好似水一般,但毒性極強。毒腔終端是一個彎彎的螯針,色暗,尖利。針尖不遠處有一細小的孔,用放大鏡方能隱約瞥見,毒汁從這細孔流出,滲進被尖頭刺破的對方傷口。螯針既硬又尖,我用指頭捏住螯針,讓它紮一張硬紙片,它就像縫衣針紮衣服似的容易。

朗格多克蠍螯針彎曲度很大,當尾巴平放伸直時,針尖是衝下的。要使用這件兵器時,蠍子就必須把它抬起來,反轉過來,從下往上刺出去。這其實是它一成不變的攻擊術。蠍尾反卷在背部,突然伸直,攻擊被鉗子夾住的對手。另外,蠍子平時幾乎總是這種姿態,無論是在走動還是在歇息,尾巴都卷貼在背上。尾巴平拖在地上的情況十分罕見。

朗格多克蠍蠍鉗從口中伸出,宛如螯針的大鉗子,既是戰鬥的武器,又是獲取信息的器官。蠍子往前爬時,便將鉗子前伸,鉗上的雙指張開著,以了解和對付所遇到的東西。假如必須刺殺對手的話,雙鉗便先鎮住對方,讓對方嚇得動彈不了,然後螯針從背部伸出來攻擊。最後,假如需要長時間地廝咬獵物的話,那對鉗子便當做手來使用,把獵物抓送到嘴裏。它們從未被當做行走、固定或挖掘的工具使用過。

朗格多克蠍雙鉗等於是起著真正的爪子的作用。它們好像是被突然截斷的指頭,指尖生出幾隻可以活動的彎爪尖,其對麵還豎著一根細而短的爪尖尖,幾乎可以起到拇指的作用。那張小臉上長著一圈粗糙的睫毛。身體各部件組合而成一個絕妙的攀援器,這就充分說明蠍子為什麼能夠在我的鍾形罩網紗上爬來爬去,能夠久久地仰著身子長時間地停在罩頂上,能夠拖著沉重而笨拙的身子沿著垂直的罩壁攀上爬下。

朗格多克蠍身下,緊隨爪子之後的是像梳子似的東西,那是奇特的器官,是蠍子獨有的采邑。梳子的名稱源自其結構。它們是一長排的小薄片,相互緊密地排列著,猶如我們日常所用的梳子的排齒。解剖學者們懷疑它們是一部齒輪機,旨在雌雄交尾時雙方緊連在一起。為了仔細觀察它們親熱時的習俗,我把提到的朗格多克蠍關在有玻璃壁板的大籠子裏,並放進一些大陶片塊,讓它們作為藏身之用。它們一共是十二對。

當四月來臨,燕子飛來,布穀鳥初鳴時,我的那些此前一直平靜地生活著的蠍子掀起了一場革命。在我的花園露天地安置的昆蟲小鎮子裏,不少的蠍子跑出去做夜間朝聖了,而且一去複返。更加嚴重的是,在同一塊磚頭下麵,我多次發現兩隻蠍子待在裏麵,一隻在吞吃另一隻。這是不是同類間打家劫舍的案子?美好季節開始了,生性好遊茵的蠍子們冒失地闖進鄰居家中,因為體弱而被對方吞食,丟了性命?幾乎很像是這麼個原因,因為闖入者被慢慢地吃了一整天,就像是被捉住的一個獵物似的。

如此,這就值得警惕了。被吃掉的,無一例外全是中等個頭兒的蠍子。它們體色更加金黃,肚腹稍小,證明是雄蠍,而且被吃的總是雄性。其它的那些蠍子體形要大,肚子滾圓,稍有點帶暗色,它們的死並不像這麼慘。那麼,這兒發生的可能並不是鄰裏之間的鬥毆,不是因為太喜歡獨居而對任何來訪者懷有敵意,隨即把它吃掉,以此作為對任何冒失鬼的徹底的解決辦法,而是婚俗的成規使然,在交尾之後由女方殘忍地把男方幹掉完事。

當春回大地,我已事先準備好了一個寬敞的玻璃籠子,放了二十五隻蠍子,每隻蠍子一片瓦。一月到四月中旬,每天晚上,夜幕降臨之後,七點至九點之間,玻璃宮中便鬧騰開來。白天似乎像是荒漠,此刻卻變成了歡樂的景象。剛一吃完晚飯,我們全家便奔向玻璃籠子。我們把一盞提燈掛在籠子前麵,便可看見事件的全過程了。

我們經過一天的繁亂之後,現在有好的消遣了。眼前的是一場好戲。在這出由天真的演員表演的戲中,一招一勢都極其有趣,以致剛把提燈點亮,我們全家老少全都在池座就坐了,連愛犬湯姆也前來觀看。不過,湯姆對蠍子的事並不關心,坦然地躺在我們麵前打盹兒,但隻是一隻眼睛閉著,另一隻眼睛始終睜著,盯住它的朋友——我的孩子們。

讓我想法給讀者們描述一下所發生的事情。靠近玻璃壁板的提燈照得不太亮的那個區域,很快便聚集起不少的蠍子來。其他所有的地方,這兒那兒地遊蕩著一些孤獨者,它們被亮光吸引,離開暗處,奔向光明的歡樂處。夜蛾子撲向燈火的場麵也不如它們那麼興衝衝的。後來者混入先前的那些蠍子中去了,而另一些因懶於爭搶,退到暗處,歇息片刻,然後激情滿懷地回到舞台上去。

這個紛亂狂熱的可怕場麵猶如一場狂歡舞會,頗為引人入勝。有一些從老遠跑來,它們端莊嚴肅地從暗處爬出來。突然像滑行似的迅疾而輕快地衝向亮處的蠍子群。它們的靈活勁兒猶如碎步疾走的小耗子。蠍子們在相互尋找著,但指尖稍一接觸便像是彼此都被燙著了似的趕緊逃走。另有一些與同伴稍稍抱滾在一起,又趕緊分開,茫然不知所措,跑到暗處穩一穩神兒,又卷土重來。

在裏邊不時地會有一陣激烈的喧鬧:爪子相互纏繞,鉗子又抓又夾,尾巴你鉤我擊,不知是威嚇還是愛撫,誰也弄不清楚。在混亂之中,找到一個合適的視角,就可以發現一對對的小亮點,像紅寶石似的在閃爍。你會以為那是閃閃發光的眼睛,實際上那是兩個小棱麵,像反光鏡似的光亮,長在蠍子的頭上。蠍子們無論大小胖瘦全都參加了混戰,那就像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一場大屠殺,然而那卻是一場瘋狂的嬉戲。那就像是小貓咪們扭纏在一起一樣。不一會兒,大家四散開來,每一隻蠍子都在向自己的方向躥去,沒有絲毫的傷痕,沒有一點傷筋動骨。

現在,四散而去的逃跑者們又聚集到燈光前麵來。它們爬過來蕩過去,離開了又回來,常常是頭撞頭臉碰臉的。最性急的常常從別人的背上爬過去,後者隻是動動屁股算是在抗議。現在還沒到大打出手的時候,頂多隻是兩人相遇,扇個小耳光罷了,也就是說用尾巴拍打一下而已。在蠍子群中,這種不使用毒針的敲敲打打是它們常見的拳擊方式。

還有比爪子相纏、尾巴互擊更精彩的,有的時候,會有一種極其新穎別致的打鬥架勢。兩強相遇,頭頂頭,雙鉗回收,後身豎起,來個大倒立,以致胸脯上的八個呼吸小氣囊全部展現。這時,它倆垂直豎立的尾巴相互磨蹭,上下滑動,而兩個尾梢相互微微鉤住,並多次反複地鉤住,解開,解開,鉤住。突然間,這友誼的金字塔坍塌了,雙方便沒有任何寒喧地急匆匆溜掉。

這兩位擺出新穎別致的姿勢意欲何為?是不是兩個情敵在肉搏?看來不是,因為二人相遇時並非怒目而視。我從隨後的觀察中得知,它倆這是在眉目傳情,私訂終身。蠍子倒立起來是在傾吐自己的熱情愛戀。

假如繼續像我剛開始的那樣,逐日觀察並把逐日積累的材料彙集在一起,是會有益處的,而且敘述起來也比較快,但是,這麼一來,那各有特色且難以融會貫通的一幕幕細節就省略掉了,敘述的趣味性也就喪失了。在介紹如此奇特而且又鮮為人知的昆蟲習性時,什麼都不應該忽略不提。最好是參照編年法,並把觀察到的新情況分段敘述出來,盡管這樣做有重複累贅之嫌。從這種無序必然產生有序,因為每天晚上的那些引人入勝的情況都能提供一種聯係,對先前的情況予以驗證與補充。我現在就進行抽樣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