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周傑倫已經紅遍大江南北。他拍了人生第一部電影,發布同名單曲,咬字不清地唱著:“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

林向嶼轉過頭,看到胡桃的側臉,她把頭發紮起來,從鼻尖到下巴勾勒出流暢的線條。她好像還是十五六歲時候的模樣,青春無敵。他凝視著這張太過熟悉的臉,久久挪不開目光。

窗外又是一大片綠色的麥田一閃而過,停在電線杆上的鳥兒拍著翅膀全部飛走了。麥田的盡頭,是蜿蜒的河流,上麵漂浮著荷葉田田。

胡桃前一天夜裏收拾行李到深夜,在轟隆轟隆的車輪聲中,睡意襲來,她閉上眼睛,頭一點一點的,很快就不知不覺靠著林向嶼的肩膀睡過去了。胡琳吃完餅幹,抬起頭來,看到這一幕,正準備開口叫胡桃,林向嶼把手指放在嘴唇邊,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搖了搖頭。

過了午後,火車就在眉山市停靠了。胡桃和胡琳不願意同住一間房,三個人住了三個房間。晚上吃過飯洗過澡,他們就在旅館的中庭裏聊天。林向嶼點了一壺峨眉雪芽,站起來,微微弓著身體,給胡桃和胡琳斟茶。

茶香嫋嫋,山腳的溫度有些低,胡桃伸手去捧茶杯。胡琳正低著頭玩手機遊戲“俄羅斯方塊”,一局完畢,屏幕上的“Game Over”讓她甚是火大,她煩躁地抬起頭,聽到林向嶼講了一個笑話,逗得胡桃露出一個微笑。

胡桃剛洗過澡,還來不及吹頭發,半幹半濕的頭發垂在胸前,有淡淡的槐花的香味。她在睡裙外套了一件米色針織小外套,整個人溫柔得像是住在天上的神仙。胡琳用餘光偷偷向她望去,任她平日裏再怎樣“醜女人”地喊胡桃,也不得不承認,她再也沒有見過比胡桃更迷人的女孩。

後來的許多年,每次當別人提到“美人”兩個字,第一時間浮現在胡琳腦海裏的,永遠都是那個月光如水的夏夜,披著米色開衫,濕漉漉的頭發散開,坐在庭中的石桌邊,右手托著下巴,一心一意地同對麵喜愛的男生說話的胡桃。

那是她最年輕的時候,坐在她對麵的,是她最愛的男孩。

旅途的第二日上午,三個人都睡到日上三竿。胡桃去敲林向嶼的門,男生頂著一張沒睡醒的臉,穿著人字拖來給她開門,他頭頂翹起兩根呆毛,胡桃笑著踮起腳幫他壓下去。

結果下一秒,頭發又“噌”地豎起來了。

“明天再去爬山吧。”

胡桃知道林向嶼是想給時間讓自己在附近轉轉,她想了想,說:“一起走走吧,很多路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是真的不記得了,胡桃走在兩邊種滿了梧桐樹的街道上,茫然四顧,心想,十二年,已經是人生的一個輪回。

胡琳還在旁邊嘰嘰喳喳:“我不許你去找那個男人!他都不要你了,你去找他幹什麼!”

她擋在胡桃麵前,生怕她跑了。看著她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子,胡桃忽然笑起來,用手指彈她的腦門:“你成天想些什麼,我說了我要找誰嗎,隨便逛逛買點零食不行嗎?等上了山,有錢都買不到。 ”

胡琳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胡桃沒有再多解釋。過了一會兒,林向嶼走到她身邊,說:“他畢竟是你父親。”

胡桃想了想,輕聲回答:“他給了我生命,沒有給我靈魂。大千紅塵,有些牽掛,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