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沒有等到胡桃的回答,六月的夏夜裏,蟬鳴不停歇,他玉樹臨風地站著,目光沉沉,說:“有一件事,想了很久,覺得還是要告訴你。”

胡桃停下來,說:“你不必說了,我……”

“每一次在學校裏看到你,我總是忍不住多看你一眼,然後又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你也沒什麼不同。就算是漂亮,世界上比你漂亮的人也多得很……可是,偏偏是你,讓我惦記了好多年,一直惦記著,久了,好像就成了魔障。”

胡桃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子,他的頭發很黑,有一點點長了,他的眼睛很好看,狹長的丹鳳眼,他穿著黑色的 T恤,白色的鞋,他生得漂亮,天生帶著風流。

胡桃欲言又止,想了想,終於忍不住問:“你喜歡我哪一點?”周珩認真地回答:“喜歡你的孤獨。”第一次,有人向胡桃告白,說讓我心動的,並不是你的美。胡桃覺得有點浪漫,又有一點索然,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她此時此刻,腦海裏隻有另外一個人。那個人,肩線流暢,鎖骨分明,說話的時候會體貼地彎下腰,眼角眉梢都是笑。他在 KTV裏為她唱過的歌,朋友,我當你一秒朋友,朋友,我當你一世朋友。究竟有多少年了,她的世界裏,隻有林向嶼一個人。春夏秋冬,一季一季過去,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的一生也將這樣過去了。周珩說,他喜歡她的孤獨。可他不會知道,她的孤獨,是林向嶼給的。而能帶她走出這孤獨的,世上也隻得林向嶼一人。

這天夜裏,周珩將胡桃送回寢室。寢室樓門外有兩盞路燈,一左一右,泛著舊舊的黃,有夏日的飛蛾撲火,散發出歲月的氣息。周珩停下來,笑了笑,沒說話。“那我進去了,”胡桃說,“謝謝你。”胡桃剛走了兩步,忽然周珩從她身後一伸手,一把拉住她,胡桃沒站穩,正好跌入男生的懷裏。周珩一步上前,緊緊抱住胡桃。胡桃的臉擱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他的表情。“胡桃,”他問,“我們還會再見麵嗎?”胡桃輕輕地閉上眼睛,誠實地回答:“也許不會了。”周珩鬆開手,似笑非笑地看著胡桃:“正好,我也不想再見你了。”胡桃張口:“對不起……”她話還沒說完,周珩彎下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放在胡桃的唇前。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四目相對,胡桃甚至能看到他眼裏自己的身影。

人潮褪去的校園,花草樹木茂盛,路燈旁的幾棵櫻花樹,開了又謝,已經過了最美的時候。如今隱在夜色裏,隻剩下光影重重。周珩笑起來,丹鳳眼微微上挑,說:“胡桃,我才不是非你不可呢。”然後他站直了身體,雙手放進褲兜裏,往後退了兩步,對胡桃笑了笑:“拜拜。”

胡桃覺得那一刻,她很難過很難過。

她甚至說不上自己為什麼這樣難過。

她還是按照周珩所希望的,轉過身,隻留下一個背影給他。

我們誰不是呢,總是眼睜睜地看著愛人的背影,漸漸遠離。愛得那麼深,愛了那麼多年,最後得到的,也隻是一個不會回頭的背影。

胡桃回到寢室,另外三個女生還沒有回來。到了畢業季,學校特別開恩,不再在十二點斷電斷網。可是胡桃沒有開燈,她有些疲憊,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旁邊的窗簾拉開,月光瀉進來,靜靜地落在她身上。

她手裏握著手機,想給林向嶼打一通電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不覺,胡桃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機屏幕一閃,有新信息,她沒有看到。

淩晨的時候,寢室大門被“咚”的一聲打開,項潔潔氣喘籲籲,打開燈,看到坐在椅子上被驚醒的胡桃,問:“胡桃,你看到菀靜了嗎?”

胡桃茫然地搖了搖頭。項潔潔哀號著歎了口氣,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說:“她沒回寢室。”“怎麼了?”“唉,”項潔潔歎了口氣,“失戀了。”胡桃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坐起來,看著項潔潔:“菀靜?”項潔潔點點頭。“找不到人了?”“剛剛還在一起喝酒,她說要一個人靜靜,齊悅那個傻姑娘,就真的讓她一個人走了。”胡桃眉頭皺起:“給她男朋友打電話了嗎?為什麼分手?”“具體原因沒說,打了,他也到處找呢。”“會不會是回家了?”項潔潔搖搖頭:“不知道,沒她家裏電話,她男朋友應該有。”下一秒,項潔潔的手機響起來,齊悅的聲音大得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興奮:“找到了!找到了!在操場!快過來!”

項潔潔和胡桃連寢室門都來不及鎖,跑到寢室樓下,發現大門關了。值班室的燈還亮著,她們兩個人吞了吞口水,躡手躡腳,偷偷繞過值班室,走到了圍欄邊上。

項潔潔問胡桃:“翻牆會嗎?”胡桃白了她一眼:“你看我會嗎?”項潔潔歎了口氣:“要不然你先回去等著,人找到就沒事了,你晚上喝了那麼多酒,等會兒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也別想再在學校裏待下去……”項潔潔婆婆媽媽,還沒囉唆完,發現胡桃已經身手敏捷地攀上了圍欄,然後踩在欄杆的頂上,縱身一躍,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上。項潔潔看傻了眼。胡桃拍拍手,甩甩頭發:“你忘了?我還在學攀岩呢。”“也不知道這一幕被那群男生看到了,多少人會心碎,”項潔潔感歎道,“女神原來是個女漢子。”兩個人匆匆忙忙地跑到操場,操場也上了鎖,好在有防護網破了的地方,能讓她們兩個人鑽進去。偌大的操場,有一輛改造的看台車,唐菀靜和齊悅坐在頂端。齊悅看到她們兩人,很開心,遠遠地就開始揮手。她們兩個人爬上去,坐到唐菀靜的身邊,看到她身邊丟了一堆啤酒罐,喝過的,沒打開的,零零散散丟了一地。胡桃隨手拿起一罐,捏了捏,問唐菀靜:“這是怎麼了呢?”唐菀靜轉過頭,醉得亂七八糟,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一樣,她頭痛欲裂。這是唐菀靜人生中第一次失戀,可能今後的路上,她還會失戀很多次。可是大概再也不會像這一次一樣刻骨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