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的一天,天色已經擦黑了,所幸並未刮風。
“這倒是一個難得的好天兒,對吧?”,立在廊簷下的海容,一邊對栓在鳥架子上的雀兒說著話兒,一邊抬起玳瑁嵌珠寶翠玉葵花玳瑁的護指,將這隻肥嘟嘟的嫩黃色雀兒逗弄得“啾啾”直叫。
雀兒被金燦燦的鏈子牽著,再加上成日裏被玉粒金蓴的供養著,它的身形已經臃腫不堪了。不過,卻正好符合了圈養寵物的標準。海容看著圓滾滾的雀兒笨拙地和自己的護指捉迷藏,不由得笑出聲兒來,越發玩得高興了。
正在興頭上,耳畔傳來一個丫鬟的請安聲,接著又道:“福晉,紐祜祿家的格格已經從側門進府了,眼下正在偏廳候著您的吩咐。”
海容並未停下對雀兒的逗弄,她略略點了下頭,道:“四爺還沒有回來,許是被朝廷上的公事耽擱了。”說完,仍然自顧逗著雀兒玩。沒有得到主子的命令,那通稟的丫鬟自然規規矩矩地退到一旁去了。
這廊簷下懸著的鳥架子極多,可見這裏的女主人很喜歡鳥兒。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喜歡在清涼早晨裏,被聲聲宛轉啼鳴喚醒;更喜歡被鳥兒占用大把的時間,來消磨難耐的光陰。
她就這樣打發著時間,逗逗這隻,又瞧瞧那隻,誰的羽毛汙澀了,誰的胃口變差了,都要喚過丫鬟來仔細詢問。
忙完這一通事體,已經過了一盞茶的功夫。
海容用食指揉揉額角邊兒的太陽穴,又撣撣身上的大紅緞繡團壽牡丹袍子,轉身回到了房內,坐到桌子前。陪嫁跟來的丫鬟碧晴,趕緊麻利地打開了福晉的象牙雕花梳妝匣,又高舉著紅燭,守立一旁。
海容對著鏡子端詳自己,拈下了鬢間綴著的鳳戲牡丹點翠嵌碧硒的簪子,再瞧瞧鏡中人兒,道:“去,把我那事事如意的珊瑚簪子取來!”碧晴又麻利地取出簪子,道:“福晉,您看,簪哪兒?”
海容指指左邊,可是還沒等碧晴為她插好簪子,她就搖頭了。她索性自己接過簪子,在發間比劃了一陣,最後還是斜插在左邊鬢上。
海容再次審視鏡子裏的容顏,嘴角往上略略揚起——算是有了笑的意思,這才道:“過會子四爺就回來了,先讓她過來這裏吧。”碧晴應了下來,又問了:“福晉,是奴婢去請嗎?”
海容笑笑,道:“哪裏用得著你?!隨便使個口齒伶俐的,就成了。”
碧晴也跟著主子笑笑,說了聲“是”,便退出了房間。碧晴琢磨著:“適才來通稟的那個丫頭還有幾份眼色,口齒也伶俐,便差使她去偏廳請紐祜祿家的格格過來罷。”
等碧晴轉身進屋時,主子已經坐在當中的主位上了。碧晴請了安,道:“福晉,奴婢已經差使剛才那個通稟的丫頭去請紐祜祿家的格格了。”
海容點點頭,道:“碧晴你來,給我揉揉肩,這幾日酸得緊。”碧晴便快步走到海容身後,動作嫻熟地為主子揉肩膀,一邊還輕聲問著:力道是否適中,有沒有捏對位置。
主仆二人正說著,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報聲:“稟福晉,紐祜祿家的格格已經請到了。”
碧晴一聽,便停下手上的動作。海容不悅道:“發什麼愣?!肩膀還酸著呢!”
說完,她又提高了些嗓門兒,對著簾子外道:“快請進!請進!”身子還是照樣坐得穩穩的。
佇立在門口的丫鬟便抬起了簾子,一個窈窕輕巧的人兒蓮步輕移,步入屋內,行至海容麵前三步停下,嫋嫋道了萬福,發出宛轉的聲音:“紐祜祿家的水憐,給福晉請安!”說罷,並未立刻抬頭,仍是保持著道福的姿勢。
在德妃的永和宮,海容其實是見過這水憐的。在海容的記憶裏,這姑娘的容貌雖非國色天香,倒也出類拔萃,一雙清澈的眼睛顯得不諳世事。不過,當時的海容可沒有預見到今天這一幕。
“就是預見到了,又能如何?”海容心內自嘲。
她看水憐這姑娘道了萬福以後,並沒有立刻抬起頭來,又想:“終究是在宮裏呆過的,總還是懂些規矩,倒也省事。”
想到這裏,海容便擺了擺手,示意碧晴不用再揉了。而後又柔聲說道:“水憐姑娘,快快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