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就錯了,一步步錯下去,再也回不了頭。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後果,但我們都低估了……慕也沒想到會變有今天,可他不會停手,誰也阻止不了他,我也不能……那一天不會太遠了……災難已經看得到……”
斷斷續續語聲到這裏突然變得尖促,夾雜有女子的哽咽,和淩亂電流雜音。錄音裏傳來刺耳的茲茲聲,遠處隱隱有沉悶的轟鳴聲,女人的語聲壓得極低,似乎故意借周遭雜音掩蓋自己的動靜。
“那些人……沒能控製住……試驗完全失敗。”
吳辛把耳塞死死按住,全神凝聽下一句。
音量已經調到最大,嘈雜幹擾聲裏,隻聽她語聲顫抖得變了調。
“我很怕,怕到那時候,我也會變成……變成……”
金屬劃過玻璃的銳聲突然插進來,電流聲一片混亂,再往下就是茲茲的空白……約莫過了十秒鍾,錄音帶到了底,再沒出現任何訊息。
這扭曲的語聲已完全不像她的聲音。
但他不會聽錯,即使全世界都不認得,他也不會忘記她的語聲。
她是那個從小隨他爬樹翻牆,學他和男孩子打架,摔破額頭也不肯掉眼淚的小女娃娃。
她是那個會揀磚頭扔衝她吹口哨的男生,卻會一看見他就臉紅跑掉的少女。
她是顧意,總在記憶裏對他微笑的小意。
他看著她成長,陪伴她一路走來,見過她笑、見過她哭、唯獨沒有見過她害怕。
大學時她選了臨床外科,第一次上解剖台,打來電話向他興奮炫耀,描述她第一次觸摸的屍體有怎樣奇妙的特征,她形容屍體泡過福爾馬林之後的皮膚,就像雀巢咖啡的顏色……當時他握著電話,剛喝下的咖啡忍不住吐了一地。
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能讓她恐懼成這樣。
錄音裏她沒能說完最後一句話,也無法分辨是被意外打斷,還是她主動停止錄音。
那尖銳的金屬聲是什麼,她又是在什麼地方錄下這段話,反複提到的試驗又是什麼?
這一段話他反反複複播放了不下數十遍,不斷快進、倒退、暫停,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最後羅列出五個要點——
第一、 實驗是關鍵;
第二、 實驗已經失敗;
第三、 失敗的後果帶來了危害;
第四、 這個危害超出之前預想,可能已經威脅到工作人員人身安全;
第五、 很可能已經有人受害。
否則顧意不會在最後提到“我也會變成……”,吳辛注意到了這個“也”字。多年新聞記者的職業本能令他敏銳嗅出危險的臨近,他知道,她已經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吳辛扯下耳機,緩緩搖下車窗,被風撲麵一激,混亂的頭腦清醒下來。
山路崎嶇險陡,老舊的貨車在坡窪起伏的路麵顛簸,一麵是聳立山壁,一麵是懸崖深穀,急轉彎一個接一個。趙師傅漫不經心叼著煙,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思,把台破車開得呼嘯生威。車身震得像要散架,車門哐哐響,玻璃咯咯抖。
“膽兒挺大啊,老弟。”趙師傅對吳辛咧嘴笑,“坐我的車,不篩糠的少!上回拉那一車,幾個爺們兒嚇得直發抖,老叫慢點慢點,就跟娘們似的。”
借上坡又是一腳油門轟到底,趙師傅嘿嘿一笑,“娘們都比他們強。”